高俅起床之后,我让高俅去开门,我则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东家总得有东家的派不是。
跟随柳青一道进来的,除了霍甲、钱四和珠儿这丫头外,还有一位便是在刘唐曹正杀向酒楼时,躲在柜台下发抖的账房项章。
我也没想过要和这项章计较,临危关头挺身而出的毕竟是少数,贪生怕死那才是大多数人的一种本能。
“东家,柳姐姐下午和我们说的事,可是真的?”霍甲率先开口。
我没有回答,而是扫了四人一眼,问道:“你们四人便是店里所有人选出来的代表?”
四人一起点头。钱四开口道:“他们选的是我大哥,我只是暂时替代,等我大哥回来,这位置我还得让给我大哥。”
我点头表示明了。
“这么说关于基金的事你们都已清楚了?”我问道。
“清楚了。”四人又一起点头。
看了看四人,我道:“那就从下个月发工资开始,我会让柳青把每人多出来的那部分钱划到基金里,就交给你们四个人来管理。你们怎么用,我不管,有什么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和我和这酒楼没有一点关系,听明白了吗?”
四人相互看了看,每个人都是面呈迟疑,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没事,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没关系——老项,这里面你年纪最大,你先说。”我对项章说道。
“那东家我可就说了——”
咳嗽一声,项章小心翼翼道:“这个……东家这番主意很好,确实在为我等着想,我等实在感激不尽,也体会得到东家的难处。只是我等平日里都要在这店里上班,根本没有时间打理这些钱,所以……所以……”
说着说着,这项章竟然没了声音。
转头看向钱四,“钱师傅你来说。”
钱四也爽快,“大家的意思就是,这笔钱还是由东家来掌管好一些。”
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就这个?”我问道。
钱四却闭上了嘴,再不发一言。
目光移向霍甲,霍甲却把头一低,不敢和我的目光对视。
“先生,还是我来说吧。”珠儿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瞅了瞅身边这三个男人,嘴里嘀咕一声,“还大老爷们呢,哼!”
“先生,大家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把先生说的这个基金投到酒楼里来,这样我们也不用费心来打理了,省事又方便。”珠儿说道。
我一扫勾着头的那三个大男人,“是不是这意思?”
“对对对,是这意思。”三人忙不迭地点头道。
“可你们想过没有,要是以后生意做亏了,这钱拿不回来,你们怎么办?”
项章嘿嘿笑道:“有东家在,这生意准亏不了。”
“那不一定。”我摇头道,“做生意有亏有赚这是很正常的事,在你们投进来之前,我希望你们先想清楚,不要一时头脑发热,真要亏了,你们来找我又哭又闹,到时候我可没钱付给大家。”
项章道:“说来这也是我们多得的,即便亏了,我们也承受得起,东家放心便是。”
“先生你是同意了?”珠儿仰着小脸问道。
“你们愿意投进来,我也不反对。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酒楼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若她们同意,这事自然没问题。”
“只要先生同意了就行!”
珠儿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很快,门外便传来一阵欢呼声,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门外守候的那些员工得到了珠儿传出的消息。
“东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打搅了东家,还望东家见谅。”项章一脸乐呵,躬身道。
看了眼三人,我道:“我虽然答应了你们,成不成还不一定,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其次,即便你们能投入进来,一切也还是照旧,店里的规章制度,谁要违反了,该走人一样走人,没有一点含糊……先到这里吧,最后我就再强调一点,店里的任何事情不得外传,这一点让大家一定要谨记。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吧。”
三人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三人离开之后,我又向柳青叮嘱了几句,柳青这才告辞离开。
柳青刚一出门,高俅赶紧关门,嘴里道了一声“冷死人了”,然后飞快地脱掉衣服,一骨碌钻进了被窝里。
因为事情有了个了结,我心情大好,本想和高俅再打几句嘴仗,一看高俅这副样子,我顿时没了兴致。
第二天,天还没亮,值夜的护卫便拍门将我叫醒。
天又冷,外面还下着雪,本不想起来,想多睡一会儿,但是没办法,今天张二送张大的灵柩回乡,无论如何我都得去送上一程,那张大是为救我而死,我要不去,岂不是叫人寒心。
叫了高俅几次,这泼皮就是不起床。我一阵火大,这厮本来该在客栈里呆着,可这厮说什么呆在那里不自在,非要睡这里,并且保证说,绝不耽误今天的事,没想到竟是这副德行——这厮简直就不能让人相信!
一把将高俅身上的被子掀开,我怒道:“高俅,你要再不起来,今晚我就让你睡大街去!”
“起来就是,先生何必发这么大的火。”高俅嘴里嘀咕着,这才磨磨蹭蹭的起床穿衣。
高俅穿好衣服,正要去漱洗,我一把拽住高俅,“还洗个屁呀,时间怕是来不及了,赶紧走!”
说着,拽着高俅就往门外跑去。
酒楼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在了门口,跳上马车,直奔张二所在的客栈而去。
到了客栈,还不等我问起,店里的伙计就告诉我说,张二离开客栈已有半个时辰,又赶紧回到马车,让车夫驾车驶向张二昨日说过的那座码头。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路面上,马蹄踩着路面的积雪,发出一阵阵“喀嚓”“咔嚓”的声音,车轮碾过积雪的路面,悠然地响起一阵“嚓嚓”声。
雪,依旧没有停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没有一点停顿的迹象。这时的东京城,已经被雪所覆盖,即便这时天还未亮,那耀眼的银辉也让人感觉有些刺眼。
马车里,高俅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太好看,闷着声不说话,我是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心情,车厢里因此而显得有些沉闷。
或许是受不了这车厢里的气氛,高俅犹豫了好一阵,这才嗫嚅道:“先生你也别太担心,水门要五更天之后才开,我们一定赶得上。”
高俅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我那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若不是你在那里磨蹭,我又怎能和张二哥错过?”我咬牙说道。
高俅吱唔道:“他们已走了半个时辰,我才晚了多大一会儿,先生怎就全赖我身上?”
“还嘴硬!”
高俅立刻闭嘴。
……
马车在三江码头停了下来。
码头上停的船不少,我和高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张二运送灵柩的那几条船。
没有找到那几条船,高俅也是一脸疑惑,“不对啊,昨天那几条船明明就停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见高俅的神色不似在作假,我也不想再去为难他。这时,就见一老丈带着两个年青人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看那打扮,很像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我赶紧迎了上去,向那老丈拱手道:“敢问老丈,这里停了几只来自浔阳的渔船,现不知去处,老丈若知,还请告知,小可在此感谢。”
那老丈摇摇头,“却是不知,小哥若要知道,往那水巡司一问便知。”
老丈身后一青年这时道:“昨日临晚时分,倒是有几条船从这里开出,却不知是不是小哥所说来自浔阳的渔船。”
高俅这时也走了过来,问那青年,“不知这船可有装扮?”
这青年道:“一共四条船,船篷为白布裹身,篷上结有素花素缟,想来是家有丧事,或者运送客死之人返乡。”
“还望兄台告知,这四条船去往何处?”我问道。
这青年道:“从去向来看,应是去往横渡码头。”
“谢过兄台。”
拱手向这青年道了一声谢,然后和高俅回到马车,让那车夫加快速度,直奔横渡码头而去。
这时天色已经微亮,雪虽然依旧在下着,可街道两边的很多铺面也已经取掉了门板,路上也有不少的行人在走动。
三江码头和横渡码头虽然相隔得不是很远,可因为市面已开的缘故,那车夫不敢再抽打马,马车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我心如火燎,跳下马车,向横渡码头一路狂奔。
等到我气喘吁吁地赶到码头,那几条船已经驶离了码头,正顺流而下。尽管那船驶出的距离还不是很远,可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那距离却给人一种遥不可及之感。
我拚命地叫喊着,向那几艘远去的船挥动着手臂,希望那船能够返回,好让我向张大告个别。
船上的人看见我了,很快张二就从船篷里钻了出来,站在船头,张二向我抱了抱拳,然后长身而揖。
向远去的船,向船上的张二,向船上已不知人间喜悲哀乐的张大,我长身一揖,不觉间,那眼泪竟像不受控制似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