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去当苦力!”阿卡特斯小声说道,回头瞪了佣兵工会门口附近的佣兵们一眼。
纳尔卡洛沉默好久,突然笑了笑,“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也不会,但是,如果实在,实在……”他顿了顿道,“叔叔曾经说过,永远不要把自己当回事。”
阿卡特斯有些意外,在他的眼里,纳尔卡洛天分极佳,俊秀不凡,又举止彬彬,比那些真正的贵族子弟还要有修养,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想说话,闷头走了一段才道:“你倒想得挺开的,不过,我坚决不去!”
两人走在回程路上,闷闷走了一段,阿卡特斯突然道:“那天咱们远远看到独秀峰,一直想去却没去成……要不我们的佣兵团就叫独秀佣兵团吧?”
“独秀?这个名字不错!”纳尔卡洛想了想,又点点头,“好!我们的独秀佣兵团一定会名扬天下的!”
“那是肯定啊!到时候算我一个!”有人接话茬了,是莱昂内尔。他有点矮小,但相当壮实,此刻高兴地走过来打着招呼,“听说你们去魔法学校找好朋友了,怎么,弄到了什么不错的魔法装备?让我开开眼界?”
纳尔卡洛和阿卡特斯对望一眼,立即道,“哪有?只是找一个好朋友玩罢了,魔法装备哪是我们能弄到的?”
“哦。”莱昂内尔有些失望,“我还想着……算了,我们一块去吃饭吧,我请客。”
三人边走边聊。“本来我打算把那把伞还给维莉的,现在想想,教训完了雷伊再还也不迟!”莱昂内尔说道。
阿卡特斯听说过那把伞的故事。某天,纳尔卡洛和莱昂内尔一道回宿舍时突然下起了雨,刚好某位姑娘——后来得知是跟雷伊关系很好的维莉——打着伞从前面走过。莱昂内尔看得十分中意,抛给纳尔卡洛一个邪魅的笑容就冲过去搭讪共伞了。
据说他的确和姑娘共撑一把伞到了女生宿舍,只不过又苦着脸自己打着伞回了自己的宿舍。这种有借有还的故事本来是搭讪和熟识的良好开端,只是维莉在到自己宿舍门口时就说了,“伞不用还了,送给你了”,结果,那把伞现在还在莱昂内尔的宿舍里,没好意思再拿出来过。
莱昂内尔这么自黑,大家都轻松起来,说说笑笑进了一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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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长得不错嘛!”一个声音飘过来,是位女佣兵的,二十来岁,个子颇高,穿着简单的皮甲,长发随意扎着,很有风情的样子,湛蓝的大眼睛扫了一圈又停留在纳尔卡洛身上。
阿卡特斯愣了一下,只见纳尔卡洛也愣住了,脸猛然涨得通红,“你……”他瞪着对方,恨恨地吐出这个字,不知该说什么。
女佣兵见他如此,也愣了一下,抛过去一个笑容,快步走开了。
“一个漂亮女人夸你呢,怎么这么生气?”莱昂内尔见纳尔卡洛状况有些不对,忙说道。
“要不是女人,我非得……”纳尔卡洛恨恨道。
阿卡特斯有些理解,又有些觉得他小题大做,不过不管怎样,三人还是继续往前走,找了处空座坐下来。
“四周的野花,都被他的血液浸湿。他作着垂死的挣扎,可是已不能久持,因为死亡的利剑刺得无法挽救。”
有沙哑的歌声响起,是游吟诗人在歌唱,似乎是在吟诵某位英雄的死亡。阿卡特斯打量过去,酒馆里光线略有些暗淡,游吟诗人在吧台一角的高处抱着七弦琴吟唱,根本没看四周。
“西格弗里之死。”莱昂内尔大概是见阿卡特斯竖起耳朵在听,也听了一下,这么向他介绍。
“传说中的屠龙英雄?”阿卡特斯觉得有些耳熟,不由细想了一下。
“对。”纳尔卡洛回答道,又摇摇头,“能杀死巨龙,娶得心爱的人,也不免被人暗算。”
“人生如此激荡传奇,才能成为英雄史诗被传唱啊!备好一首高贵的死亡之曲,好好地迎接生死界限的那一天!”莱昂内尔倒是很兴奋,他点了三杯麦酒,一人一杯,摇头晃脑听着,很是惬意。
酒馆里人来人往,有的不免对三个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个时代的人们,把所有的人都当作成年人或者小号的成年人看待。而十三四岁的年龄,个头已经比成年人矮不了多少,只是身上的青涩气息还是格格不入。
纳尔卡洛其实也很少到酒馆,但是很快拂去了不悦,低声同阿卡特斯开了几句玩笑,让他放松下来,这才接着和莱昂内尔闲聊,又竖起耳朵听听有什么新鲜事。
酒馆素来是消息灵通的场所,各色人等都在里边高谈阔论,带来各地消息,尤其是传唱英雄史诗的游吟诗人更受酒馆欢迎,以至于有俗语说:全世界从国王到老鼠,任谁做了什么事,不分昼夜都能在酒馆里听到消息。此外,酒馆周边各种“服务”也不少,像一些佣兵们,挣了点钱就几乎全花在酒色上了。此刻的酒馆里,就大多是佣兵,衣着简单甚至不乏邋遢,打招呼和聊天时高声大气,很快两伙人就混到了一起称兄道弟起来,可即便如此亲热,也不过是一人一杯麦酒各付各账,显然都囊中羞涩。
“你听到斯福扎伯爵的故事吗?人家已经被封为伯爵了!”游吟诗人休息间歇,有人这么高声嚷道,“我的一个远房叔叔就曾跟着老斯福扎打天下,后来老了就回家乡了,要是还跟着一直厮混……说不得,也能混个身份!”
“那就可惜了,要是跟着混下去,哪至于老了就只是在小镇上开个酒馆过苦哈哈的日子?”有人跟着说,猛地灌了一大口,又重重放到桌子上。
“那也得有命在,能熬到这一天……”又有人说,声音不算响,可还是把佣兵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就你想这么多,咱过的不就是刀尖上的日子吗?”有人反击。
“就是,运气好的话……”莱昂内尔在角落里也偷偷感叹。
“咱们佣兵界的传奇!将来也会被谱成史诗吟唱的!”又有人感叹。
“嘿,朱塞佩先生,要不你来谱上一曲?”有人冲游吟诗人这么嚷嚷。
莱昂内尔消息也很灵通,加上佣兵们七嘴八舌的补充,阿卡特斯很快就了解到,这斯福扎算得上出身佣兵世家,二十多岁时父亲战死,他就接管了父亲张罗起来的佣兵团队——如此庞大,足可称为雇佣军了——成为当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娶了米兰公爵费里波的私生女为妻,并被费里波封为伯爵。
“伯爵啊!”莱昂内尔说得热血沸腾,显然向往不已。
“关键是找了个好岳父!”阿卡特斯道,晃了晃酒杯。若是没有这层亲密关系,斯福扎只怕也不会被封为伯爵。
“是啊,领地和子民都系于婚床嘛。”莱昂内尔看看阿卡特斯,又看看纳尔卡洛,突然坏笑起来,“要我说,你们俩都有机会……奈洛机会更大一些!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我!”
纳尔卡洛哼了一声,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这不就是以色事人……只能算是玩物,有什么值得说的!”
陡然间,众人都住了嘴,陷入奇怪的沉默。正在吟唱的游吟诗人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也慢慢站起,向窗外的天空望去。
此时夜色已黑,天上繁星皎洁,却根本没有眨眼,似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凡尘。
若有若无的圣咏歌声传来,伴随着歌声,有淡淡的光华在遥远的地方一点点显现,越来越浓烈,到后来,这赫赫之光更是凛然而神圣,似乎可照彻人心鬼域,照彻天地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