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豆大的雨水从灰蒙的天空倾洒而下,落在一个小村庄的灰色瓦片上,溅起阵阵水雾,密集的‘哒哒’声在铺满青石板的深巷中炸裂开来,石板缝中油绿的青苔昂首挺胸的拥簇着,一直覆盖到两边的墙壁上,三两成片,只露出些许青色砖块,它们贪婪地吮吸着上天赐予的甘露,在这幽静潮湿的巷子里放肆生长。
这时,一只人类的鞋子无情的从它的身体上踩过,徒然成为了一团稀巴烂。
来人一身黑色打扮,撑着一把旧式的自动黑色雨伞,伞的主人却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神情淡漠,只是一股深深的忧伤在眉宇间积郁,不曾舒展。
风贴着四周的墙壁灌进巷子里,把雨线拉的斜斜的,打在伞下纤瘦少年的身体上。
古枫把伞抬起,露出了略显苍白的脸,望着这杂草丛生的巷子放慢了脚步。
眼前的巷子承载着儿时太多的回忆:墙角处的断砖下面藏有红色蚯蚓;青色石板上有瓦片刻画的痕迹;屋檐下横梁处有燕子搭过的窝。
而巷子深处唯一的门户,是自己的家,在门前的石墩上,曾有着无数个夜晚,等待淘气儿子回来的身影,那是个总是微笑着面对一切的女人,微笑着告诉自己的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最终微笑着离去。
雨渐渐大了,古枫收起雨伞推开了被白蚁侵蚀得坑坑洼洼的木门,迈步夸进了屋子。
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还好前堂有个天井,把屋子照得敞亮,门一打开就通了风,空气稍好了些。
走过前堂的天井,来到后面的大厅,大厅的四面有着四间厢房,头顶是阁楼夹层,用来放置物品。
门窗家具上都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地面上凹陷处积满了漏进来的雨水,放眼望去,一片破败。
古枫静静地站在堂前。
在十二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不久父母也在车祸中永远的去了,叔叔婶婶们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回来。
只好辍学跟着远房做生意的亲戚打下手糊口饭吃,一直干到十六岁也没给过工钱。
心中有些愤恨,于是告别了亲戚离开家乡找了份工作,总算有了收入,自由了许多,如今家已不在,唯有清明节这天来祭拜父母。
看着这屋子,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墙角处的顶梁柱变得倾斜了许多,怕是撑不了多久,虽然以后不可能住这,但总得有个念想。
暗叹一口气,把手中的雨伞放在一边,转身回门口角落拿扫帚,却撞见了一个人。
“是你?”古枫有些惊讶,许多年没见过面了,以往清明节也没听说他回来过。
进来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剃着个平头,模样和古枫有几分相似,正是多年未归的叔叔古华。
“哟,小枫都长这么大啦,小亮和小雨很是想念你,只是舍不得孩子他妈一个人,所以没跟过来。今天回来去山头上坟看到新添的黄土,就知道你回来了,这些年都怪叔叔太忙,你过得还好吧?”古华进门放下雨伞,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雨水,在门槛上增掉皮鞋底下的淤泥,用纸巾擦得锃亮,然后起身摸了摸古枫的头,关切的说道。
“还好。”古枫的语气不咸不淡,对于许久未曾来往的叔叔这个动作略有些不适。
“对了,听说去年你带了个女朋友回来,真的假的?要是没有叔给你介绍介绍。”古华突然问道。
古枫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她很漂亮,人也善良。”
“哦?是嘛,你父母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安心的,那打算什么时候把喜事办了?这事可拖不得,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古华了然一笑。
“还没准备好。”古枫的目光转移到门口,走了过去拿起把扫帚,然后走到大厅开始打扫灰尘。
古华挑了下眉头,环视了下这屋子上上下下,随即目光落在古枫的身上,变得些许严肃,说道:“既然你不急,我也不多说了,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
古枫没搭话,继续打扫。
“当初你父母下葬时,你外公家帮忙操办,问我借了五千块钱买棺材,那时你年幼,不好提起,现如今也长大成人,出去工作不少年,叔叔最近手头紧,你看是不是先把这钱还了。”古华盯着眼前的青年缓缓说道,目光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关切。
古枫拿着扫帚的手一顿,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有欠条?”
“我和你爸是亲兄弟,借钱办事哪还要写欠条。”古华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香烟点上。
“亲兄弟也得明着算账,我只认欠条,况且借钱一事从未听说。”古枫放下手中的扫把回过身,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心里非常清楚他的为人。
“你误会了,叔叔真的是手头紧啊,你两个堂弟都要上大学,我和你婶婶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不够,再说我们年纪大了,一些毛病也老犯,去了不少钱。至于你不晓得这件事,我想你外公忘了告诉你。”古华神情一转,苦笑着说道,只是脸部僵硬的肌肉开始抖动。
“呵……,叔,你不要骗我了,父母的丧事没花你一分钱!出车祸时,赔款大部分用在抢救上面,剩余部分就是安葬费,这些早就知道了,你是觉得你的侄子好骗,还是我们家欠你的?”父辈兄弟之间早年的过节古枫早有耳闻。
“看来,这些年没人管教你,性格越来越恶劣了。”古华叹气似的呼出在肺里滚了一圈的烟,接着深吸一口,然后直接用手指掐灭随手一弹,转身到墙角抓起一把铁锹,慢慢走了过来。
光亮的皮鞋,叩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把这间屋子瞬间禁锢,一股凝重的气息在这叔侄之间紧绷,随时崩裂。
“你想干什么?!”古枫望着眼前的亲叔,心中一惊,但身体没有移动丝毫。
“干什么?干一件好久没干的事,只不过上次只是小小的改了下你父亲摩托车的刹车而已,说起来真是走运,偏偏和一辆酒驾的车相撞,还获得赔款,要不然你岂会过得如此自由?”古华面目开始变得狰狞。
“为什么要这么做!”古枫闻言双眼瞬间通红,双手紧紧握拳,骨节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几个字凶狠地从牙缝中挤出,神色之间没有了以往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