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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雨国(三)

茉莉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翠丝,我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件事关系到很多。所以我必须去。“

“你很像一个人。“翠丝突然怀念道。

“谁?“

“法伊。”

“就是精灵们说的那个魔女?”

她点点头,“没错,你们给人的感觉都很…美丽可靠。“

被人这样夸茉莉是第一次,她微微红了脸,低下头不自在的想把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

翠丝突然牵起她的手,“我没有资格阻止你们,但如果你们要去,请千万小心。我这里有半瓶隐身粉,希望可以保护你们...”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瓶粉末,里面亮亮的闪着银光,“就是时间有点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茉莉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个的,材料都很珍贵,且制作困难,是很高阶的魔女才能做出来的。

“这是...?”

她点点头,“是法依,那个时候她帮助我躲避时,专门送予我的,已经用掉大半瓶了...”

她抚摸着透明的瓶身,眼神突然变得柔软至极,“她真的是...很温柔的人...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茉莉一时不知如何插话。

“哎...”翠丝眨眨湿润的眼睛,“拿去吧魔女小姐,希望可以帮到你,还有,靠近它们巢穴的时候,别再用灯光了,吹灭它吧,否则会把他们吸引过来。”

“好。”

“请你们要...平安回来...”

她翠绿的双眼又渐渐湿润了,她勉强的牵起嘴角,“茉莉...希望我这样叫你不会显得太突兀...我很抱歉我们帮不了你们,森林里的正统精灵数量在走向衰弱,如果我们出手,可能又会挑起战争。“

茉莉摇摇头,上去抱住她,“我会努力的,翠丝,别担心。“

之后的路,茉莉决定走过去,虽然最深处的树林茂盛至极,且一路荆棘遍布,但总比飞在较高处,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的好。

其实茉莉最担心的并不是恶劣的地形,深处的中段会逐渐出现捣乱的家伙,它们平时中立,却有些偏向邪恶,如果不给它们好处,可能会惊动深处的暗黑精灵。

她无奈的叹口气,扶着额皱着眉极度烦恼,魔女一向最不待见的就是哥布林,它们一般居住在黑暗的地方,往往是在树皮、岩石缝或地洞里,几乎所有的黑暗森林都有它们分布。茉莉不是害怕,只是非常排斥,因为它们的恶作剧往往让魔女烦躁,即使是像茉莉一样随和的魔女。

“呼...我还没想好怎么对付它们...”她的焦躁情绪很快就感染到了烈火,烈火抽了两下尾巴,空气里传来就像鞭子挥打一样干脆利落的声音。

给些什么好处呢……

【它们贪婪,给些金粉。】

“我这次出来的匆忙,就带了一小瓶,好像不太够。”哥布林都是成群结队的。

隐在茉莉宽大的兜帽下,猫眸冷极了,悠悠的泛着寒气。

不够?它很想冷笑。

它作为贵族,对于相貌说没有要求那一定是假的,况且哥布林不仅丑陋,而且生性狡诈,它的厌恶真是到了极点。

茉莉在思考要怎么利诱它们,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就可以让它们安分一点。

猫尾轻拍茉莉的肩,好像是在安慰。

一路上磕磕碰碰,背在身后的扫把不时被枝条勾住,路上的荆棘尖利,直直戳进茉莉柔软的鞋底,每隔一段路,她都要抬起脚拔掉小刺,有几根甚至已经刺入她的肌肉,拔出的瞬间,她的眉头轻皱但没吭声。

头上的烈火毛都炸了起来。

“没事,烈火。”她不在意这些,继续往前走,没有一会儿,斜前方的土地开始有些小小的骚动。

来了。

她装作脚疼的受不了的样子依在一边的树上,翻找着包里的瓶瓶罐罐,这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斯托尔在早上装进来的,自从她答应要来这里,她就一直很担心。

哐啷哐啷的玻璃碰撞声,巧妙的掩盖住了哥布林从地洞中钻出来的声音。她拿起其中的一瓶摇晃,这是一瓶清创的药方,正好趁现在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口。

小油灯放在身边立着,茉莉用余光看见了一只哥布林笨拙的爬了出来,极其的胖小,她隐忍着笑意。

真是没见过这么胖的哥布林。

跟茉莉比起来,烈火就没这么好心情了,它隐在兜帽里,笔直的看向哥布林。

它有些浅绿色的肌肤,又蹭着不知道从哪儿弄得淤泥,凹面阔鼻,耳朵朝上竖着,又尖又长,它咧着大嘴,牙齿乱七八糟的露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向他们看来。土色的破烂皮衣被他的身体撑开,爆了好几颗扣子。

烈火一眼都不想多看,嫌厌的移开眼。

【一只而已。】

茉莉感觉到它从没灯的那边慢慢伸出手,爪子摸向敞开的包。

她猛的跳起来踢了过去,砰的一声给它头一脚,哥布林被踹的飞了出去,笨硕的身体向后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哼哼唧唧的哀嚎。

茉莉随便捡了根树枝追上去,横着往它嘴里一

塞用力摁,低声威胁道,“别叫,否则杀了你!“

大滴大滴的汗从它脑门上流了下来,它滴哩咕噜的转着眼珠子,随后抬起右手朝茉莉脸用力抡过去。茉莉早就猜到它的动作,一脚往它手臂踩了过去,重重撵了撵。

它疼得弓起了身子,又叫不出来,汗流得更凶了。

茉莉缓缓道,“我们谈个条件,答应我就放了你。“

它眼珠又转了转,随即点点头。

茉莉掏出金粉在它眼前晃了晃,“金粉是我的代价。“

金粉闪烁着光辉,哥布林的视线贪婪的随着茉莉的动作转移。

啪一声,茉莉把瓶子包裹在掌心里不给它看。

哥布林失望的看向她,一阵点头。

“很简单,不许把我来的事告诉其他哥布林,把他们支开,还有不许和暗黑精灵打报告。“她只要找到塔罗界就可以,没必要惊动暗黑精灵。

茉莉看见它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转向她的黑包,原来是想打她包的主意。

“你可能在想,如果你把其他哥布林叫来,说不定能拿到我包里所有的东西,可是你别忘了,你们有这么多,而我包里的东西是有限的,最后分不分的到你还不一定呢。“

“但如果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这瓶金粉,就是你的,属于你一个人的,你想用它做什么都行。“

茉莉给它思考的时间,它沉静了一会儿,看时机差不多了,拿出它嘴里的树枝扔掉。

它果然没有叫喊。

烈火跳下来,从包里刁出另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透明液体。

茉莉接过来打开,直接往它的牙缝里灌了进去。它完全没有意识到,下意识的咽了下去,随后表情开始崩溃。

“我是巫师,刚刚给你喝的是我特制的毒药,如果你向暗黑精灵打报告,被我知道了,我就念咒语,让你穿肠破肚!“茉莉面不改色的说着胡话,其实瓶子里只不过是水罢了。

它惊恐的点点头,朝她谄媚的笑笑。

茉莉放开它,回去整理包裹,重新把扫帚背好,回头看见哥布林捂着手还在那站着,一直朝她讨好的笑。

“这个,巫师大人,金粉......“粗糙的声音。

意识过来,把手里的金粉丢给它,突然看到前面的分叉路,她向它示意一下。

“前面两条路,走哪条通向暗黑精灵巢穴?“塔罗界在巢穴附近,那么往这个方向应该没错。

哥布林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指向左边的小道。

茉莉看了他一眼。

“我看你是真的想死了。”

听到这句话,它愣了一会儿,随后砰地一声跪下来,痛哭流涕,“我哪里敢啊巫师大人!真的是左边啊!”

茉莉看它哭的那副惨样,盯了半天,才说,“知道了,三秒内离开我视线,你要是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来,就等着死吧。”

胖子哥布林抹了一把脸,呜咽着连滚带爬跑开了。

哥布林生性狡诈,善于诈欺,这件事又不是闹着玩的,她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跟谁学的。】她听见头顶上烈火带着笑意的声音。

“跟你咯。”她迈开步子。

往前越深树木就簇拥的越紧密,茉莉不敢再亮灯了,吹灭了提在手上。

【小心脚下。】

猫的夜视力一向很好,烈火镇定得指挥着茉莉前进。

前方竟渐渐出现了火光,茉莉越发的小心,猫着腰往前挪。

等等,火光?

为什么会有火光?它们不是厌恶光的吗?

谈话声渐渐地响起,茉莉看到好几个矮小的妖精围坐在篝火边,它们都戴着暗红色的帽子,看起来矮小而结实,长长的白胡子拖沓在地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是红帽子。】茉莉听到烈火说,【居住在黑暗的地方,通常杀害人类并以人类的鲜血给它们的帽子染色,如果不了解他们就比较难缠,有鲜血的地方就有它们。】

烈火突然低笑一声,【但是现在好对付,念一段圣经里的经文,它们就会逃走了。】

“还好有你。”茉莉夸他。

远处的几只红帽子突然开始嗅动鼻子,脸上苍老纠结的肌肤令人傲毛骨悚然。

茉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脚上的伤口有血的味道,它们发现了。把它们往回引,别惊动了里面的精灵,它们移动速度快,小心它们的爪子。】

果不其然,那几只红帽子开始移了过来,茉莉抓紧往回跑,便在脑海中想圣经的经文。

红帽子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嘴里说着听不懂的精灵语。

烈火解释道,【它们想用我们的血给它们的帽子染色。】

“做梦。”茉莉低哼一声。

到了差不多地方的时候,红帽子们离她只剩几步,她开始念,“光在你们中间还有不多的时候,应当趁著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那在黑暗里行走的,不知道往何处去。”声音不大,很快就消散在空中。

她发誓从没看见过如此恐惧的神情,它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弹开,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连滚带爬得向后退着,惧怕到好像就连听都不行,抖抖索索的抓紧着自己的帽子盖住脸飞快的逃开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就猛了被震了一下,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烈火沉默了一阵,【接着走吧,茉莉。】

她点点头,走着走着,身边就空旷了起来,也越来越亮,一堆一堆的篝火出现,四周却什么也没有。

地上蜿蜒了一条条拖拽出的血迹,而所有的血迹都伸向一个方向,只向远处的一个山洞,似乎有朦胧的光从里面射出来。

小心的往前走,山洞不大,底端有一扇石门,上面刻着一副占星图,下面稀里哗啦的全是碎石块,四周的岩壁上摆了几把火把,在正中央则有一张石床,上面躺着一位年轻男子。

他沉睡着,却仿佛是死了,除了茉莉可以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他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一般。他微皱着眉,薄唇抿得紧紧的,羽扇般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扫出淡淡的阴影。他如女子一般美,脸部的轮廓清晰中又透着柔美,鼻子挺拔秀气,左眼下点着泪痣,使他看起来又忧伤了些。他似乎很久没有打理头发了,深蓝色的长发铺在石床上,额边几缕发轻垂在耳侧,在火光下反着月银色。

但他的身体却能很明显的看出他是一个男子,高挑而健硕,身体崩得紧紧的,套着黑色的长袍,扔能看见他结实的手臂肌肉。

茉莉不知道他是谁,但她直觉他不会醒来,对他的打量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所以她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石门上,但仔细一看,才惊讶的发现,在石门边的角落里,一个人被困在矮小的黑色铁笼里,由于四周火把角度奇特,在那里神奇的形成了一团阴影,才使她一时没注意。

“哦,感谢上帝!”里面的人发出一声感叹,“终于有人来解救我了!这位美丽的小姐,能请你靠过来吗?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

“愚者?”茉莉问。

“哦!对对!这位小姐真是见多识广!”

茉莉绕过去,“愚人先生,我们是受委托来寻找你的。”他缩在窄小的笼子里,看起来窝囊又可笑,加上他身上不伦不类的华丽的衣服,还有头顶上歪了的桂冠与红羽,狼狈的就像是个小丑。

注意到茉莉的视线,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小姐,你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神!快把我从这可恶的笼子里放出去吧!”说着他的手从缝隙里勉强伸出来,抓住茉莉的手想要来个浪漫的吻手礼。

“哎哟喂!”愚人突然鬼哭狼嚎起来,“猫先生,你干嘛抓我!”

烈火笑一声,优雅的舔舔爪子。

【不好意思,爪滑。】

愚人并听不懂。

茉莉哭笑不得,直接问重点,“铁笼的钥匙呢?没钥匙我可开不了这铁笼。”她没忽略一把巨大的锁扣在开口之间。

“钥匙?什么钥匙?”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看起来傻不拉几的,想了半天突然开始拉扯自己亚麻色的头发,哼哼唧唧,“救命!我忘了钥匙在那个暗黑精灵手里!”

茉莉觉得他的名字叫愚人真的是一点也没亏待他。

她学习过占卜,但不精通,愚人牌享受当下,随心而动,无拘无束,充满冒险精神,勇敢无畏,但是盲目幼稚,需要阳光来指引他,作为一个“弄臣”的角色,常常显得疯疯癫癫。

但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愚人,因为他朝气蓬勃,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她喜爱这样的人。

愚人崩溃得抓耳挠腮,俊脸通红通红的,“那怎么办?”

茉莉沉吟一阵,“用这个。”她掏出隐身粉。

烈火嗯了声。

茉莉朝愚人道,“你就当我们没来过,拿到钥匙后给你,你趁它不在的时候,自己回去。我们一会儿就离开。”

“不行,我得救他。”他坚决的摇摇头,手指向石床上的那个人。

“他是谁?”

“一位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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