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场大火,中央的枯骨楼被燃烧殆尽,只余下一大滩雪水,其中参夹着无数焦黑的骸骨。这场大火在人们心中留下无数的恐惧与悲痛。这种无名之火,一定是不幸的象征。
在不安中度过好几日,人群中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者沉着的表示要重建枯骨楼,继续沿袭这种祭祀,来保全这里所有人的生命。
在不安感和危机感的共同作用下,人们动手一点点建造起来。不同的是,因为再没有骸骨的支撑,这楼只能缩短的一半的高度,以延长它的寿命。只不过半天时间,这楼又一次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然而那个作为发起人的孩子却突然生了重病,浑身冰冷,甚至从嘴里吐出了冰块。高烧使她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也不再坚持作为祭祀者。另一个祭祀人,外族人且末里,在同一天,被大火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人们虽然疑心,确实不敢开口的。尤其在这时,那些曾在祭祀中复活的人都要求重新等枯骨楼钟声的响起,再次祭祀。
之后又是长时间的生活和担忧。
在冷夜中疾驰,依靠着点点的星光辨别方向。
累了,就降落在低低的雪山脚下,用手挖出一个足够两个人依偎的小洞,抚平头顶上方的雪渍,依靠着洞口飘进的空气,安静的休息。
茉莉将头靠在烈火的胸口,聆听他平稳的心跳声。
她轻轻的问出口,“烈火,你觉得我...足够强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他耐心的问。
我觉得我很没用。
“嗯?”
“我好像太依赖你了。”甚至变得不能接受别人靠近你。
“那么茉莉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他一点一点诱哄。
她思忖,最后说,“是...亲人...?”
烈火苦笑了一下,“...对,如果我是亲人,那么茉莉依靠我有什么不对呢?”
不,她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
她真正想说的是...
“你是不是因为房青的事而难过?”
被戳中心事,她嗯了一声。
“烈火,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每次都控制不住,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好像很伟大,每次都要为别人而伤心,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我是想帮她们的,可是做不到。”而且,也没有什么勇气再去做。
烈火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的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只能去旁观的。事态变迁,顺其自然,也正因如此,存在才会有意义。”
“这是我所想的,但并不表示我就是正确的。”他的声音低低的。
“茉莉,别否认你自己,做你想做的。”
“你只有十八岁。”
时间只不过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一点点的痕迹,而他的轻狂早就过去,也永远不会再回来,所以他像一个老人,在这一百多年的生活里,尝尽许多,如今只想安逸执着的生活,不被打扰和改变。
而她的茉莉,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不想用自己的想法禁锢她,想让她自己生活,自己去探索,自己去理解。
“十八岁...不小了。”她深深的叹口气。
一个开始要为自己负责的年纪,也是一个要为身边人负责的年纪,怎是能胡乱来的呢?
“还小呢。”才十八岁而已,你还小呢。
还有很长,很长时间,他们可以一起度过,他愿意陪她疯,陪她去体验,就算结局不好也没关系,他可以保护她,把她永远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茉莉往他的心口窝了窝。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她自己都没想清楚。
“你说,房青她会好好的吗?”
烈火眼神微暗,“会。”
茉莉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或许我根本不应该把这些事告诉她。”
“那只会让她活得更悲伤,永远把爱付出给那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烈火拥住她,贴近她的耳朵,强迫她听进去,“别去想了!快睡觉!”
好难受,内疚的像要死了。
他皱眉,抬起她的脸,要她看他的眼睛,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淡淡的眸光,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懊恼,“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我就直接带你离开!当初我就应该背着你走!”
听到他语气里的微怒,茉莉心里的阴霾消散了些,还是被他的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对不起,别担心我。”
其实茉莉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子是非常纠结的类型,有时候一件事可以想来想去把自己绕进去,非把自己折腾死不可。尽管心里不舒畅,但只要想想大概自己是又犯这种毛病了,渐渐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有时候想的越多,越让人觉得难受。
“快睡,明天又要飞一天了。”他用手盖住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强硬。
她叹口气,“突然睡不着了……”
“那听故事好吗?”
“你上次讲的那个故事?我从没听过,你从哪儿读来的?”
“时空旅人带来的书,随便翻了翻。”
“骗人。”她不满,“随便翻翻你记这么牢?”
“只是一个片段而已,太具体的我也背不出来。”
“好吧...你上次讲到哪儿了?”
“你好好闭眼,我再讲。”
“是是...”她的嘴角勾了勾。
夜晚在悄悄地度过,一天又将过去。那窄小的雪洞中,故事仍在继续。
枯骨楼重建后,当人们又一次陷入原来的生活时,房青猛然发觉,自己的身边,突然空无一人,一夜之间,自己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自己睡觉,床空出一大截,自己钓鱼,自己准备吃食,即使食物再新鲜,最终也不过如同嚼蜡。
太过寂寞,太过孤苦。
当她忆起从前的日子,与自己真正父母一起生活,温馨而快乐,这些简简单单的片段此时此刻就像硫酸一样腐蚀掉她的心,撕扯出一片血肉模糊,就是这些回忆,让她更加无法忍受现在的生活。
真的好难再生活下去。
或许她会碰到一个自己爱的人,但她不知他何时才会出现,她原本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之前替她安排好,就像上帝的恩赐一般,稳稳当当的落在自己眼前。
她想找一个爱人,一个她爱的人,但一定是一个爱她的人吗?
这无法确定,他会像她的父母一样爱她吗?
她也不知道,因此生活更加艰难。
所以当枯骨楼钟声再次响起时,她做了一个决定。
由于没有机会使死者复活,因此这次只会有一个人被祭祀,听起来很公平。
新的规则。
当人们聚集在枯骨楼时,那高台前,用雪浅浅堆砌出了几个字,歪歪扭扭。
在十分钟内推选出祭祀者,家族人,否则诅咒会开始。
惊慌的两分钟,仍旧没有人自愿牺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当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人生就将步入结束。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她的存在。
大雪飘摇了好几天,埋没了许多东西,还有一具雪白色的骸骨,它沉睡在在雪棺之中,逐渐附上细细的白雪,随后消失不见。
失去亲人的人们看着眼前消失的雪棺,有一张纸始终紧握在一个人的手中。
黑色的字在雪白的纸上非常显眼,娟秀而细密。
它告诉人们所有发生的事,关于献祭,关于雪怪,关于复活者,关于这座枯骨楼。
还有一句话,是她最后想起的一句话。
当她躺在冰冷的高台之上,所有人被摒退出去,她在那死一般的寂静里度过许多许多时间。
天色黑了。
她听见有许多人摸黑进来,她飘忽的思绪猛地被扯回,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使她浑身发热,呼吸都都无法控制。
它们有沉重的脚步声,砸在地面上,也砸在她的心上。
要睁眼吗?
不要了。
还是不要了。
不要让它们丑陋的一面占尽她最后的景象。
当她的脖子被刺痛,当她的血液逐渐被抽去,她的想法渐渐的模糊,只有非常非常模糊的影像。
他抱着她,哄着她入睡,那么轻声地说,“诺,这是我的秘密......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她小心翼翼的靠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热力,非常小心,非常卑微。
真好,他们真好。她好羡慕。
最后一丝意识被抽去,她的身体早已一片麻木。
她在身体上涂下了阳掌树花泡的水,无数次。
所有的雪怪都来分享她,只希望结局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希望这里的太阳能将冰雪融化。
当阳光如往常一般普照大地之时,这里能恢复温暖的热力,融化冰雪,融化她的骸骨,让她蒸发于空气之中,随风飘散,再也不思考,再也不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