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江泽越初见程佑歌,是在省城第三届少年才艺大赛的颁奖典礼上。
颁奖典礼即将开始的时候,江泽越上完厕所之后,站在男厕所的镜子前面整理自己的仪容。
因为要上台领奖,他穿得比较正式。十六岁的少年,身形虽然比较单瘦,身高却接近一米八零,白色的衬衣,搭配一套黑色的西装,头发用啫喱水做了定型,翩翩少年,却开始有了器宇轩昂的架势。
他整理好脖子上的黑色领结,从男厕所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怯怯的女声:“哎……你好!”
这个时候,领导致辞完毕,即将进入颁奖的高潮部分,大家都到前面观看重头戏去了,后台的厕所没有人,四周都很安静,身后突然传来的女声软弱无力,让江泽越搞不清楚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他的错觉,恐怖片里惊悚的画面猛然出现在脑海里,他僵直着脖子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头。
这时候,身后的女声继续说道:“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江泽越这时候才确定真的有人在和他说话,听声音还是一个女孩。
他缓缓转身,看到了男厕所对面的女厕所门口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长头发女孩,整齐的刘海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神采灵动的大眼睛,小巧的瓜子脸在白色露肩小礼服的衬托下,美轮美奂,超短的礼服下面,是一双略瘦却修长的腿。
江泽越看着这个犹如从童话故事里面走出来的公主一样的美丽女孩,有一刹那的怔愣,“额……怎么?”
女孩脸上带着微微粉红,隐隐的娇羞里面藏着一抹狼狈,“你帮我到前面去找一位姓吴的女老师,让她过来一趟好吗?”
今天带领学生来参加颁奖典礼老师很多,要想从中找出一位素不相识的吴老师无疑是大海捞针,江泽越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来参加颁奖典礼的?”
女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白皙的脸尽是局促。
江泽越向着她走近了几步,走到了她跟前。越是走近,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慌乱,似乎是为了安抚她,他脸上绽开一个温煦的笑容,“今天来了这么多人,等我找到你说的那个吴老师,颁奖仪式都要结束了,你先告诉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吗?或者不用找吴老师,我就能帮你解决。”
女孩的上齿紧紧地咬住下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缓缓摇头。
江泽越尴尬地摸摸鼻子,自嘲地笑笑,正欲转身,这时候,音响里面正好传来了主持人说出有请歌唱组获得三等奖的选手登台的领奖的话语,女孩闻言眼里的慌乱更盛,看了他一眼之后,垂下了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耷下来,羞涩地说道:“我马上要登台领奖,可是……我的裙子后面,脏了……”
十六岁的江泽越并不是很清楚女孩所说的“脏了”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侧头往她的裙子后面看去。
尽管她脸色绯红地往后退,他还是在侧头的一刹那看到她臀部的裙摆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生理课上,关于女孩子每个月有那么几天的知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顿时窘迫到不行,脸色尴尬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佑歌在十三岁的时候,迎来了少女的初潮。
悲催的是,就在她即将登台领奖的时候,发现身体微微不适,到厕所发现白色的礼服已经弄红了一大片。
可是这时候,女厕所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紧张地等待着有人能够进来上厕所,能够帮她传口信,让“吴老师”到厕所来搭救她。可是等了半天,女厕所一个人都没有来,倒是对面的男厕所有了动静。
她躲在女厕所的门口观望,终于在对面这个少年即将要离开男厕所的时候,出声求助。
现在,她从他尴尬的眼神中得知,这个高高的少年已经看到了她身后的红色,她万分窘迫地把身子往后面挪了挪,满脸通红。
这时候,外面音响里面传来了有请才艺大赛歌唱组二等奖的获奖者上台领奖的声音。
只见这个少年皱着眉头急急问道,“你是歌唱组吗?几等奖?”
她一愣,却还是老实地回答,“……一等奖。”
少年星眸一闪,轻轻松了一口气,“你别急,应该来得及。”
说完快速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把带着自己淡淡体温的黑色西装披在她的身上。
她在他眼神的示意下,穿上了他的西装,他长长的西装已经完全盖过了她的白色裙子,身后的红色是完全挡住了。她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道谢,只见这个少年神情专注地帮她把袖子挽起来,露出她白皙而修长的手臂。
然后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牵起了她的手,快速地奔向通往舞台的过道,终于在主持人开口邀请歌唱组获得一等奖的选手上台领奖的时候,把她送到了入口处。
佑歌远远看见妈妈吴敏,即是她口中的吴老师,正站在登台入口处焦急地踱步。她急忙挣开了江泽越的手,快速地向着吴敏奔去。
跑了几步,她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着他做出“谢谢啦”的唇语。
江泽越读懂了她的唇语,含笑点点头。然后看着踱步的女人气急败坏地指责她,她踮起脚尖对着踱步的女人耳语几句,女人脸色一变,侧头看了看她的臀部,微微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点点头,示意她上台。
接着他站在入口处看见她绽开美丽自信的笑容登台领奖,和之前站在厕所前面窘迫而狼狈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他黑色的西装套在她的身上,衣服过大,肩膀过宽,好在他帮她挽起了袖子,总算不是太难看,反而透露出一股英气。更让他意外的是,第二次颁奖的舞蹈组,冠军又是她。
江泽越和爸爸江盛坐在绘画组的人群中,听着主持人浓重地介绍她,这时候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程佑歌。
江盛转头对着江泽越说,“小越,你看到了没有?这个小女孩多厉害啊,一个人拿了两个冠军呢!”
他并没有回答爸爸的话,而是微微仰头痴痴地看着站在台上领奖的她自信的笑脸,十六岁的生涯中,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大约是急于处理身上的“状况”,江泽越在程佑歌领奖下台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那时候,手机并没有普及开来,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除了她的名字,几乎是一无所知。心里带着微微的惆怅,从省城回芗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海里,经常出现他牵着她的手奔过走道的情景,她整齐刘海下黑白分明顾盼流彩的眼眸也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总是在盼望和有朝一日和她重逢,可是这一别,就是漫长的九年。
九年后,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不再记得他。
在分离的时光里,她的人生出现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夏安城的帅气而又多金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有一个美丽犹如仙女,骄傲如同公主的妹妹——夏安梦。
程佑歌,江泽越,夏安城,夏安梦四个人命中注定的爱恨纠葛缓缓拉开帷幕……
之所以用“缓缓”两个字,是因为,这个故事确实来得极为缓慢,就像一杯香茗,需要你静下心来,轻轻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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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夏安梦是佑歌进入麦市音乐学院后的迎新生晚会上。
十九岁,佑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麦市音乐学院。
那是一个培养了不少歌星的学校。很多人说,进入麦市音乐学院,就等于有一只脚踏入了明星的行列。后面那只脚能否迈进去,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佑歌爸爸程翔文是玉盘市大学的一位声乐老师,妈妈吴敏是玉盘师范的舞蹈老师,他们从小教她唱歌跳舞弹钢琴,对她的教育当做未来明星一样的规划,把他们当年未能实现的梦想加注在她的身上,要她去帮他们完成。
而她也遗传了父母的艺术细胞,从小就天赋异常。四岁开始登台表演,不管是唱歌还是跳舞都比同龄人优秀。从小就是玉盘市的小童星,玉盘市的电视,报纸都报道过她,十三岁到省城参加才艺比赛,拿下了歌唱组和舞蹈组双冠军的好成绩。
佑歌按照爸爸妈妈意愿,一直很努力学习,也按照爸爸妈妈的希望考入了麦市音乐学院。
麦市音乐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佑歌选择了一首徐千雅的《彩云之南》。而夏安梦则是钢琴独奏。
夏安梦穿着白色的短装礼服,弹奏了一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登台的时候,短装礼服下的一双美腿匀称修长,步伐优雅,表情自信。款款落座之后,伴随着优美的钢琴曲缓缓响起,白色的追光灯照在她美丽绝伦的脸上,带着圣洁的光芒,顿时倾倒众生。后来甚至有男生自爆是在幻想和夏安梦的婚礼中听完夏安梦弹奏《梦中的婚礼》的。
夏安梦理所当然地成为新生晚会的焦点,和晚会后的话题人物。
晚会结束后,所有的演员到台上谢幕及留影,焦点人物夏安梦刚好和佑歌站在一起。
谢幕后准备留影,排队形的时候,夏安梦突然轻轻地对她说:“程佑歌,你刚刚唱的歌,很不错!”
夏安梦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佑歌一下子没有恍过神来。夏安梦却已经向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笑容露出了牙齿,竟然有一颗很可爱的小虎牙。
“你的钢琴也很棒。”佑歌由衷地说。
她当时想,夏安梦肯定是在节目单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就像她听了夏安梦的钢琴独奏,立马就从节目单上找到了表演者“夏安梦”一样。
就这样,夏安梦成为了佑歌在麦市音乐学院的第一个朋友。
她们同是声乐系的新生,她住校,夏安梦每天都会回家。她们每天一起上课,慢慢熟络起来。夏安梦在她面前很平和,但是在别人面前却很高傲,让不少主动靠近她的男生难堪。她说她有一个很帅,很优秀的哥哥,叫夏安城,她说到她哥哥的名字的时候,深深看了佑歌一眼,见佑歌没有反应才继续说,在她哥哥的衬托下,麦市音乐学院的这些男生就像是垃圾一样。
当时佑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恋兄情结吧。
含玉来找佑歌的时候,她正处在矛盾当中。
那时,她在麦市音乐学院的新生里面,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迎新生晚会上的独唱后她上了一节声乐大课,得到了声乐老师的高度评价,她马上就成为了学校各乐队的抢手货。
当时的麦市音乐学院有很多自发成立的乐队,一些俗气的乐队名字过耳即忘,也有比较有特点的“洗剪吹乐队”,也有比较吓人的“通缉犯乐队”,据说最厉害的是“封神乐队”。各个乐队多数由男生组成,却都想寻觅一个长相靓丽,嗓音奇特的女生来担任主唱,用来提高乐队的人气。
她拿不定主意跟着哪一个乐队混的时候,含玉的电话来了,“小佑,我今天下午没课,现在到你们学校校门口,快出来迎接我吧!”
含玉全名叫王含玉,她和李嘉容是佑歌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佑歌考取了麦市音乐学院,含玉考取了麦市师范,而李嘉容却落榜了。
高一高二她们仨形影不离,成绩一直都保持中上水平。到了高三,美丽的李嘉容禁不住一个转来的“服毒”生王景的猛烈攻势,掉进了爱情漩涡,渐渐淡出了佑歌和含玉的生活圈。到后来成绩每况愈下,最后没能考上理想的学府,再后来嘉容就和王景一起去了外地打工。
佑歌到校门口接到含玉,一看含玉的装扮她就忍不住乐了。
这哪里像个人类灵魂工程师啊,还幼师,看的她这一身打扮,谁敢把孩子交给她?走的是非主流的路线,穿着黑黑的蝙蝠衣,涂着黑黑的眼影,黑黑的指甲,简直就是个小太妹。本来个子就不高,这样的打扮像极了矮冬瓜。她远远看着这只“黑色的蝙蝠”,真想掉头就走,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可是人家含玉小姐第一次到学校来找她,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
“小佑,你看看我,为了你,牺牲多大啊。”含玉一见到佑歌就转了一个圈,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奇装异服。
校门口的同学个个向她们抛来好奇的眼球,她恨不得像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麻布袋往含玉身上一罩,然后直接把含玉扛到宿舍去。
佑歌拉着含玉的手低头往学校里面疾走,含玉却不满极了。
“小佑,高调一点,高调一点嘛,我就怕你那个与世无争的性格到你们学校会受人欺负呀,所以特地把自己打扮成小太妹呢。别人看到你有个朋友是混黑社会的,凡事都会让你三分啊!”含玉撅起小巧的嘴巴。
含玉和佑歌同学从初中到高中,说话总是喜欢加语气词,什么呀,啊,呢,哦等等,每一句话都有。曾经听得她头大,让她头痛不已,后来慢慢习惯了。
“小玉,拜托你,求求你,以后千万不要穿成这样来找我了,我不想在学校里太出名。”她看着这个天真得有点弱智的死党,头疼欲裂。“现在先跟我去宿舍,卸了你这身行头再说。”
“小佑啊······”含玉还想说什么,被她冷眼一瞪,赶紧把剩下的字吞进肚子里。
同宿舍的李双正躺着敷黄瓜面膜,看见佑歌拖着个眼睛像熊猫一样的人进来,吓得立马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敷的黄瓜掉了一地。
她赶紧笑着介绍,“李双,这是我朋友王含玉,呵呵,她是学平面模特的,刚刚拍了一组非主流。”神啊,她不是习惯撒谎,只是习惯撒善意的谎言。
含玉赶忙冲着李双点头说你好你好啊,李双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也含笑点头回应。
佑歌抓起含玉丢到洗手间,告诉含玉哪些用品是她的。然后从她的衣箱里面找了一套接近含玉平时穿衣风格的衣服丢给含玉,关上门。
佑歌带着变正常的含玉去排练室帮她拿主意,含玉说:“小佑,都说你们学艺术的喜欢奇装异服呢,我怕我穿得太正统变成异类,我才想到那样打扮的。结果倒是真的异类了啊。”
“或许有个别高年级的学生穿着打扮有些个性,但是我们这些新生目前都还是中规中矩的,麻烦你以后过来不要枉费心机。”她必须承认自己被含玉的思想逻辑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