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拿块帕子擦干净了手,傅如意偏过头来看着那帮工。
“是啊!”帮工把盘子放到一边:“那位客人看着衣着挺华丽的,似乎也不是咱们云秀城的口音,吃完一道菜就说要见见您,小二姐便让我来叫你了。哎!现在的客人啊,可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喽!”帮工说完这话,便把盘子重新放到池子里洗。傅如意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从后门上楼换了个新的,这才折身回了客栈。
楼下小二姐已经被那客人折磨得有些悲惨了,肩上的那条手巾似乎根本没有机会重新回到肩膀,只见她点头哈腰,一直不住的对着那客人道歉解释。傅如意微微叹了口气,迈着步子走了上去。如今她的腿已经大好,走路便没有了曾经的歪歪扭扭。甚至因为这腿,那从不经意间流出的谦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曾经的她可以说是卑微而孱弱,如今外貌上的平凡依旧,却无须把那卑微染在每一段时分,她已然可以自信地走在路上,而不必理会别人诧异的眼光。对如今的模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客官您看,我们师傅来了!”小二见了她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心急火燎地把她往那一桌面前一推,然后……飞速而毫不留恋地走人,只留傅如意一个对着那一桌的客人。傅如意转过头去,便见她那往日舌灿莲花的小二姐飞速走进厨房抹了把脸,继续招呼客人去了……当然,是离这桌最远的客人。
撇了撇嘴,傅如意已经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两位客官,请问有什么……”
“傅小姐!”那鲜红绸衣的女子却是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她:“傅小姐,有缘了。”
既然这人是邵霓裳,那身边那位定是秦沉无疑了。
果真,那穿着淡白色长衫的,有着那般仙人容貌的,除了秦沉还会有谁。秦沉似是不信一般转过身来,看到一边站着的傅如意,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傅如意朝他淡然一笑。
虽然只有一年未见,但是曾经住在一起的时光却仿佛已经消弭干净了,傅如意甚至有一种它从未出现过的错觉。不能说她是无情之人,而是她知道,有些人是值得纪念的,而有些人,就应该让他从记忆里彻底消失。
邵霓裳放下筷子,低笑着开口道:“我说这处客栈虽处于这简陋之地,饭菜口味却非比寻常,原来是傅小姐所作。刚才责怪那小二,倒是我唐突了。”
邵霓裳不愧是大家出身,一举一动都自有一股风流气质。纵然是对着傅如意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穷人,在礼数上,她都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当然……傅如意也很怀疑帮工所陈述的那位所谓的难缠的客人与面前这位光华绽放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傅如意站在一边不说话,便听那邵霓裳继续开口道:“不知傅小姐怎么会到这云秀城来?此处可是本国中部,距永新县可是有很远的路程。”
傅如意敛眉低笑:“不过就是出来看看,若是常年待在一处地方,日子过久了总会不舒服。去年便到了这里,只是身上盘缠不够了,便在这里多待了一段时间。邵小姐怎么会到这云秀城?”她明明记得邵霓裳当日曾说她乃是那大兴城人。
“做生意的走南闯北也是正常,这次出来我是想替沉儿看看病,沉儿自从回去,那身子就不见得好,就算是晴好天气,总也是见她咳嗽。”邵霓裳微微叹了口气,双手却把秦沉抱得更紧。傅如意心中暗道秦沉虽身子一直不好,这邵霓裳对他却是一等一的真心。如今看来,放他离去真是对的。邵霓裳顿了顿,却是对着傅如意的:“傅老板一个人过来的?”
傅如意没有说话,眼神却不自觉地望向了二楼……某小孩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竟是在楼梯拐角处露了个头。她面上不由得露出微笑:“不是,同我夫郎一起。”
邵霓裳眼睛一瞪:“傅老板何日成亲的?我听沉儿说傅老板尚未娶亲,想不到你居然已有夫郎了,恭喜恭喜。”
小孩儿回了屋,傅如意微微一笑道:“未曾,但过两日回了家乡,便找媒人将此事定下来。”这种事情在这个国家,并不太能见人。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她要给顾青书一个名分,若是还如同之前对秦沉一边的假装,那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小孩儿,都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她毕竟是不想,那个可爱的孩子离开。
秦沉僵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傅如意眼角扫过,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身子微微打着颤。那如玉般的脸蛋正透出一股子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惨白。原本挂在嘴角的淡然笑意似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叹了口气,他这又是何必呢?邵霓裳这样的女子配上他,真真是绝配。就算此刻腿脚已经完好,傅如意却仍旧没有肖想他的勇气。还是与那个小孩子陪伴吧,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之一,她定然是不会辜负的。
与她一般,秦沉的心中也在叹气。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种心情,似乎一种从胃部深处升上来的绞痛感,让他无法呼吸,似乎这一年来的哀怨与轻愁都升上了顶峰。离去之后的一个月,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自己根本离开不了傅如意,根本就见不得她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好。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他以为自己是对的,可是很不幸,他错了。
纵然有最美最优渥的生活,他最难忘的还是在当初那个小县城里,她亲手做的每一顿饭。
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她。可是现在怎么办?
当那个女子眼角带笑,用他见过的最温柔的语气诉说着她的幸福。他却只能身子僵硬地坐在原地,听她低低的诉说着她的爱意。那么幸福,却与他无关。
第一次, 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是他主动放走她的,他看着她在大雨里望着他,
却仍是义无反顾的走了。他知她心中的哀怨苦痛,却咬着牙,眼睁睁看她沉浸在那苦痛之中。如今,他的报应来了。
秦沉微微一笑,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有多么干涩。曾经,明明只有他是最有希望站在她身边的一个,他却自己,把那个机会拱手让人。他身边有了另一个女子相陪,他曾以为她会是他一生的归宿。可是他错了,他放弃了这世间他最需要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胸已被后悔溢满,纵然眼前这女子真实的站在面前,他都没有勇气面对。
邵霓裳却似乎没有察觉到秦沉的异常,眉角带笑:“今日倒是我唐突了,傅小姐游山玩水的话,定要到我大兴城看看。我大兴山水虽不如云秀,财富繁荣不敌锦官,却也有一看之处。傅小姐若是有空,也可以去找我,你可是我邵霓裳的恩人。”
傅如意回应道:“若是有空,自然会去。邵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下去了,别桌还有客人的菜要上。”
邵霓裳摆了摆手:“打搅傅小姐办事了。”再敷衍了几句,傅如意便回了厨房。刚进了门,便见小二那瘦小的身子挤了进来。
“傅师傅,你可真有本事……你都不知道刚才那家伙有多挑剔!唉,看不出来,我都处理不了的人,你三句两句居然就把她给打发了!啧啧啧……”小二一边绕着她打转儿,一边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傅如意揉了揉太阳穴:“我与那客人之前有一面之缘,不然你以为你都没法解决的人,我就真有那个本事?”
小二这才满意了,迈着小步子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过了一会儿傅如意找了个空出来,便见那一桌上秦沉和邵霓裳早就不见了踪影。慢步走回了厨房,傅如意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对秦沉,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悸动和心跳,再次见面之时,果真就如同两个陌生人一般。
虽然之前已经想到了,甚至自己心中存的就是这个心思,傅如意却仍不免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男色当朝,获得一位美男子的关注,定然是每个女子心中的小小绮念,自己有这样的表现,应该也算是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