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肖白第一次看到宁尉与人动手。以他不那么专业的眼光看来，宁尉的身手应该称得上不错，闪躲腾移间舒展自然，一招一式，不论是力度还是节凑，都恰到好处。
特别像个从武侠世界里跑出来的英雄少侠，英气中含着一丝冷峻，特别正气凌然。
有了宁尉这个打手在前，肖白底气十足地往椅子上一坐，十分狼心狗肺地欣赏起了两个青年高手的非巅峰对决。
袁欣然本还在惊诧京城中何时多了这么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高手，一回头见肖白竟在那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只差没再上套茶水、点心好就着看戏。
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再去抓肖白，好在这一次被杨穆及时拦下，才免于肖白因再一次的没眼力见而惨遭狗吃屎的命运。
西市本就人流聚集，再加上好热闹乃人之天性，不大会儿，袁麟朗和宁尉就被围观群众重重包围，连肖白三人都被挤到了外围。
不仅如此，袁麟朗大约在京城算是有些名声，很快地，人群中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不时传出议论的声音。
“看，那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
“真的吗？这就是袁大公子，早就听说他俊朗不凡、武功了得，看来真是如此。”
“跟他对打的人是谁？据说袁大公子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可竟然有人能跟他打得平分秋色？”
“而且看着还同样年轻，长得也是不错。”
肖白虽被挤到了外围，但他站在椅子上，能够居高临下地看袁麟朗和宁尉之间的切磋。
是的，切磋。
两个人一开始还是在认真打架，招招简洁有效，务求一击必中，短时间结束战斗。
但不知何时，为打倒对手而进行的战斗慢慢变成了切磋，一些本来可以使但很危险的招式都被回避了，以致肖白不用住他们两个人的脑都能看出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渐渐地，人越聚越多，还不停地到处推挤，肖白的椅子已经有些站不稳，快被人推到一边去了。
他拍了拍就站在他旁边的杨穆的肩膀，“喂，他们这么打下去，不会有人来管吗？”
闹市比武，这搁哪朝哪代都算打架斗殴吧。
杨穆一愣，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他奋力挤进人群，寻了个机会上前隔开两人，“别打了，再打京兆府的人就来了。”
宁尉听到官府，多少有些顾忌，先行停了手。
袁麟朗倒还无所谓。杨穆赶紧拉住他进一步劝说，“走走，先换个地方，坐下来一起喝杯茶。不打不相识，相识了之后，有的是机会切磋。”
袁麟朗听他说得有理，冲着宁尉笑了笑，“你看他这提议如何？”
宁尉一开始会出手，是怕肖白吃亏。如果袁麟朗没插进来，他根本不会动手，顶多制止了袁欣然就拉倒。
如今能够停战，他自然乐意。
看了眼肖白的方向，确定他没有在自己分身乏术时被母老虎一样的袁欣然扔地上踩几脚，宁尉点头答应了下来。
袁麟朗笑了笑，也不理别人，一个飞身率先跳出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随着大海“哇~”的一声合奏，袁麟朗潇洒地落在袁欣然身侧，“走了。”
袁欣然对于打架变成了要一起坐下来喝茶倍感不满，但她任性虽任性，一般情况下还真不敢违背兄长，只得将满腔的不忿化作有如实质的目光，透过面纱，射向肖白。
都该被射死千万回了的肖白无辜地冲她笑了笑，然后换回了更多致死射线。
千辛万苦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宁尉和杨穆也来到他们身边，宁尉推着肖白跟上袁氏兄妹的步伐，“去看看吧。能化干戈为玉帛总比无故结了仇的好。”
肖白自然不会反对。
五个人在袁麟朗的领头下，出了西市，拐入到旁边的一条大道上，登上了一座临街的茶楼。
登楼前，肖白抬头看了一眼匾额。
听风茶楼！
真巧，正是之前他们一起上来看过国师嘉年华的那家。
几个人要了张桌子，落了座。因在室内，袁欣然也掀了帷帽，露出艳丽的姿容。
杨穆首先笑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前误会一场，都是欣然性急动了手——”
袁欣然本就不乐意跟肖白坐到一起，听到这话，更是不快，她拍了下桌子，“什么误会？若不是这小子嘴贱——”
杨穆微微皱起了眉，温和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喜，“欣然！”
袁欣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闭了嘴。
杨穆笑了笑，仿佛之前的不快全不存在般继续把场面话说完，“我这里就以茶代酒，敬两位小兄弟一杯，还望不计前嫌，以后互相关照。”
几个人一起喝了杯茶，又互相通了姓名。
之后宁尉才问肖白，“我都还不知道你们之前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动手的。”算个命都能算到快打起来，这也不容易吧。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杨穆赶紧想要岔开话题，“不过误会而已，不要再提了。”
肖白却一点也不能领会他的好意，“也没什么，我就是算出杨大哥有杀身之祸，他们就要打我。”
“……”是我我也想打你。宁尉无语，深觉自己刚刚选择插手就是个错误，如今问这个问题，更是错上加错。
场面尴尬了一瞬。
好在杨穆性情温和，却长袖善舞。几句话间又把气氛挽回了一些。
陌生人间，能聊的初始话题不外乎是互探来历。
袁师兄妹和杨穆的来历倒是好说，他们一个是兵部尚书家的儿女，一个是吏部尚书家的次孙，但多的就不再透漏。
倒是肖白和宁尉没法解释太多，他们对这个世界实在还太过陌生，哪怕是想随便编个出处，都觉难办，很怕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索性只得含糊其词，草草带过。
袁麟朗虽与宁尉打得投契，但真到了场面上，反倒并不多话。
袁欣然还在暗恨肖白，也在一旁兀自忍耐，而不多言。
只有杨穆与两人所聊甚多，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发现他其实是在不动声色地想要打探两人来历。
这个下午茶，喝得实在不能算是愉快。
却又颇有些不知该如何结束的意思。
好在，在大家共同感到尴尬之前，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茶楼中，见到杨穆，他松了口气似地跑过来，低声道：“孙少爷，老爷请您回去呢。”
杨穆略微楞了楞，“祖父寻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小厮小心地觑了一眼袁欣然，“呃，是……”他凑到杨穆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杨穆听了，皱了皱眉，却还是起了身，“抱歉，诸位，家中祖父有事招寻，得先回去了。”
袁欣然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事情，脸色阴沉下来，“难得修沐，说好了今天陪我一天的。”
杨穆抱歉地笑了笑，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只是冲袁麟朗和肖白、宁尉点了下头，便表情无奈地走了。
袁欣然目光紧盯着杨穆离开的背影，艳丽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愤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