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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是今年越方献上来的贡物,各色天蛛织物一百二十匹,千年珊瑚三品,融雪丹一枚。”施千里一手握着礼单,每走到一件物什时就会掀开覆盖的红绫打看一番。

岑鹤已离开了四天,他虽是孝义山第二主事的,但由于经常出外寻找酒料,行踪诡异惯了,因而在孝义山中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该打架的还是要打架,该修行的还是要修行,该求欢的还是要求欢……

而寂寞的山主我还没睁眼就被施千里他从土里揪出来查点各方献上来的财物。施千里是我在孝义山下捡到的一个凡人,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被迫留在孝义山里做管账先生。据说他接手账目的第一天,默默地把自己关在账房里痛哭流涕了一天。无双告诉对此不解的我,对于一个普通凡人来说,要看完孝义山一百年来的账本大概很有些困难。

“咦?”施千里合上精致的簿册,我昏昏欲睡地看去,他蹙眉道:“东琊的呢?”

我眉心跳了一跳,东琊这个名词从我做上山主之位起便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词眼。如果说孝义山是妖界里的中央集权地,那么东琊就相当于人间的地方割据势力。它最初一代的领主据说是个得了大道行的上仙,那时妖界还处于战火纷飞时期,为了庇护自己的后代他便建立东琊之国。东琊之地外围布满了重重强大的仙家结界,鲜有人知。亦曾有大妖怪前去挑衅,挑着挑着就再没了踪影。

我的太师父在一统妖界时对此地颇有忌惮,焦虑地头发掉得一撮一撮的,在即将成为秃瓢的时候,东琊国主主动递了和书,以示臣服。我的太师父欣慰地拿着和书,保住了头顶那最后三根长毛……

百年前,在我承妖主位时,按理说四方妖族首领都该前往孝义山拜贺,而东琊却只派了一队使者而来,一时气氛微妙,妙不可言。

“先别摆出这副哭丧般的沉重表情好不好?说不定,说不定它们今年颗粒无收了呢?人家与世隔绝过日子也不容易的。”说完后我都要为自己宽大的胸襟所感动,与其他动不动就咬人暴走的同族相比,我一定是最爱好和平的一只了。

“颗粒无收?”施千里开始暴露出他斤斤计较的一面来,绢面簿子在掌心里敲着啪啦啦响:“岑鹤说的没错,你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灌了豆腐渣,他东琊左傍仙脉右依澜江,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等等,这是什么?”

他弯腰从累成小山的礼品中拨弄了番,提起件被紫缎包裹得精致的纤细长盒,勾起的凌霄花绳结上悬着一方竹牌,上面的小篆笔锋苍劲——东琊国主。他又翻捡了两下,一无所获。

“有就好了,何必计较多少?”我劝解着脸黑黝黝的施千里,顺手接过那锦盒。打开一看,盒中安静地躺着一柄素白的骨伞,入手触感温润,倒不似一般的骨制冷硬阴寒。

“这是什么意思?一柄伞就打发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看了我们的笑话?!”施千里彻底暴跳如雷,那副模样比我化成妖形好来得可怖,虽然我化成妖形也就眼红些、脸白点……

我格开他夺伞的手,伞柄抵着腰唰得撑开了它。

冷冷清风送来一缕寒香,淡淡光芒洒落,一枝青花在剔透晶莹的伞面上游走蔓延开来,一行淡墨逐渐显现出来“风月写扇,檀板和秋,且叩青樽三百遍,饮余香。”飘飘的清脆马铃似在重山遥岭间传来,还有鸟雀相啼声,江山船夫摇桨的长号,种种喧嚣,既是热闹又是写意潇洒。

“哄孩子的玩意儿。”在孝义山待过一段时日,已见识过各种新鲜事物的施千里轻蔑地嗤道。

我一捂脸,搂着伞害羞地左右扭动着:“人家可不还是个孩子嘛……”

“……”

东琊国主送的这份礼不在华贵,不在珍稀,胜在一个别致雅趣。在我的印象里,东琊国主就是个大腹便便,穿金戴银的土财主。没想到居然这一手文墨倒挺风流,与我生前所识的墨客太一先生不相上下。

不过三界对东琊国主传闻虽多,却还真没几个见过他真面目的。隔壁山头的散仙临渊在与我烤鱼吹牛曾道他与东琊国主是拜把子兄弟,过命之交。不过他也吹过他是上古诸神的后裔,三界皆知古神们早就死绝了,也不知他是哪个品种的残存。无双与我猜度道,若临渊所言为实,大概也只有尾虚之神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力。作为一个进入妖孽行当时间不久的妖怪,我委实不知晓尾虚之神为何方神仙。她普及知识道,尾虚之神还有个别称,叫仙人掌……

虽然施千里分外嫌弃东琊这份贡品,但我还是十分欢喜地收入房中,招来了他大大地嘲笑。嘲笑就嘲笑吧,笑话我的妖怪多了去了,我挥一挥衣袖也就啥都不计较了。

我跪坐在篾席上撑开那伞,任它静静浮在半空,青花流转成繁荫密蕊。我生时被困在一方城墙之后,死后睁眼就在这孝义山中。师父说我执念太重拖累魂魄滞留在尸身中,错过了投胎的时期,正巧皇陵所处之地灵脉流动,促成了我死后化妖。

古书有记,忠臣死后化妖名为邪魅,远在凡间唱戏的小白便是一只地道正宗的邪魅。我成妖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对着月亮吸收精华,同时也在深刻地思考自己的学名究竟是什么。后来闲逛过来的无双解决了我的问题,她说,你看你的身份呢和小白差不多,又比他稍微高了些。我看人间戏文里但凡形容一个角邪魅,必要与狂狷相连。你看你就叫邪魅狂狷,如此可好?

好你个头好,你不知道我最讨厌那种貌美多情、狂肆不羁的男角吗?呸!忒俗气了!

赏玩了会,我打了个呵欠,不自觉地往地上躺去。孝义山埋葬了几只远古时的大妖怪,妖气是得天独厚的丰盈,如鱼妖离不开水,我就是不自觉地会往土亲近,迷糊着就能刨个坑自个儿睡了进去,再顺手搭块木板。岑鹤对曾不止一次一脚踹开过我的棺材板将我从土里拎出来,别看他平时脾性温和柔雅,但对我这屡教不改的习性从不心慈手软。

“师弟,你太没同门爱了!”在我第三十六次被他丢到暖泉里,我终于悲愤哭诉道:“这是尸妖本能啊你懂不懂!哪天不让你喝酒试试看?”

“你若有天不往土里钻,我就戒了酒。”他一撩袍摆在边打起坐来,闭上眼道:“羽族的长老们要来议事了,还不快冲洗干净。”

我斜眼瞅着道貌岸然状的他,咕哝道:“也不知是谁,抱着酒坛道‘若无酒,何须长寿?"”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我扑腾扑腾划到他身前托腮问:“岑鹤啊,据仙游的师父说你年纪似乎挺大?”

他沉默一下,略一颔首。

我眼珠子转了两圈,面露怜悯之色道:“都怪师姐我平日对你关心不够,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两百年前生的小虎崽子都懂在喜鹊家门口发情咆哮了,你瞧你,唉……”

我有些害羞地绞着衣带道:“你若是看上哪家姑娘,师姐就替你抢来剥光了送你房中;你若是不行呢,不行,不行的话咱就请个好郎中!但你可万万不能将袖子断掉,你知道的,师门之脉就靠你传承了。当然了,如果你能给我生出个小师侄的话,要断就断吧,我还是挺开明……哎!”

雷声轰轰,连连电闪之下,岑鹤捏着道五雷符冷笑地看着我,毫不犹豫地将符打了过来。我默默流着泪被炸成了焦糊状……

我躺在土中,露出半截身子,懒洋洋地晒着月亮,头顶悬着把清风习习的骨伞,惬意非常。岑鹤不在家,乃是山主我妖生第一大幸事也。

“姑娘,今夜花好月圆,可愿与我做些采花撷草之事?”睡意半酣之时,伞顶忽然传来吟吟薄笑:“我家公子现急需个子嗣来助他继承家业,听闻孝义山中美人如云,故慕名而来。”

“有心无力,难以成全公子佳意。建议出门左转,妖界第一舞坊。坊中佳人无数,更有擅衍后嗣的鱼族美人成就君之好事。”作为生前死后第一次被采花的妖主我很痛心,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就是好不容易有个瞎眼看上你的,你却已是个死人……想要个死人生孩子,得,还不如把岑鹤推荐给他生生来得靠谱。

“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岂是寻常女子可以匹配。我看姑娘面相不俗,端得是龙章凤姿之相,料想公子定会满意。”那看不见的人丝毫不为所动,谈笑之语自伞顶源源而出。

我掳起袖子淡定对他道:“不知你为何假借东琊国主之礼来调戏我这个良家闺女,破坏我孝义山与东琊邦交,本来山主我着急睡觉不和你计较。但既然你纠缠不休,那我也只好打的你休了。”

生前我可以说是个一无是处的主,死后老天开眼,赐予了我横可以做土匪,竖可以做流氓的一双拳头。

骨伞急速旋转起来,飘出丝竹轻乐,若一寸寸柔带缠上四肢,脑中也逐渐放空。我没晕,但是丝毫动弹不得。遭了,我后知后觉想,我被对方的糖衣炮弹给攻陷了。

“姑娘尚有余力,为何不抵抗?”那人奇道。

我抬头看着散着淡淡光芒的青花白伞,笑一笑道:“这么好看的伞和字,弄坏了多可惜。”

被采就被采吧,我怅然想,连死都死过来,着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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