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他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搂着。是的，徐飞骆便是第二个、也是现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这么叫她的人。
她放纵自己伏在他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泣不成声，让泪水尽情地流淌。一份甜蜜，两人分享，就变成两份甜蜜；一份重负，两人分担，重量就减轻一半。长期以来的压抑，在此时顷刻宣泄，对她来说，如释重负。
窸窸窣窣的，有人踩着杂草走过来的声音，让他们同时抬头望去。竟是他妈妈。她肯定是被鞭炮声惊动，所以来看看。三年不见，她形容枯槁、衰老很多。可见，儿子的突然离去，对她的打击之深。她想叫一声阿姨，动动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毕竟生疏了啊，中间隔了这么多年、那些事、那些人。她扫一眼李默然，和她身边的徐飞骆，目光落在儿子墓碑上，喃喃道：
“来了啊。”
“嗯。”李默然拭去眼泪，点点头。
“这是他留下的，你收好。”她盯着墓碑好一会儿，才侧身，递给李默然一样东西。李默然接过，泪水又一次汹涌。她站了会儿，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住，说了句“别怪他，他是好孩子”，然后蹒跚着离开。李默然轻轻手抚，发黑的十字绣香包，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阴沉了好久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雪，仿佛决心与这一切，作一次永远的告别。
越往目的地开，雪越来越小，直至没有。他们终于回到了X市。尽管一路开几个小时，在服务区休息一下，才又再上路；尽管徐飞骆不曾有过一丝表露，但她知道，他真的很累，简直疲惫不堪。连她这个坐车的人，浑身都快散架，更别说他这个要一直打起精神、随时注意路况和行车安全的驾驶的人了。她想，到家后，必须马上洗个热水澡，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并且，以后再也不要坐私家车长途奔波了。
她推开门，却看见客厅里有两个人，正坐着。她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他。他则很自然地打招呼：
“妈妈、叔叔，我们回来了。”
“阿姨好、叔叔好。”她赶紧反应过来，他妈妈是在这里过的春节啊。可，叔叔……她又望向他，他贴着她的脸颊，让别人看来误以为他与她亲昵一般，在她耳边轻声说：
“妈妈现在的老公，爸爸的战友。”她一听更加糊涂了，那他爸爸呢？不等她仔细再问，他妈妈和叔叔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帮他们接过手里的东西：
“回来啦。快坐快坐，赶紧休息一下。”
“叔叔，您帮我下去搬点东西。”徐飞骆说完，便和叔叔一前一后地离开。只剩下徐飞骆妈妈和李默然两人呆在客厅。李默然一度以为，接下来要冷场了。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人家长辈专程来见她，她却不管不顾一走了之。不过，她还是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必须拿出应有的态度。于是垂着头拢着手、开口道：
“阿姨，对不起……我……”
“孩子，累了吧。快坐着休息，我去给你盛小米粥。足足熬了两个小时呢，就等你们回来。”徐飞骆妈妈秦秀梅不待她再说什么，就乐呵呵地起身。
“谢谢阿姨，您放着我来吧。”李默然也连忙跟着起身，围着秦秀梅打转。秦秀梅拿碗，李默然便帮忙递勺子；秦秀梅盛粥，李默然便端上餐桌。
“快吃吧。”秦秀梅殷切地催促她。
“阿姨，您先吃，我等一下叔叔和飞骆。”李默然既不落坐，更不动碗。
“我和你叔叔已经吃过了。想着你们开车那么辛苦，肯定没什么胃口，就熬了粥，做了点小菜。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阿姨，您做的菜，肯定特别好吃。”李默然乖巧地夸赞道。
“这孩子，嘴真甜。给那臭小子做了几十年的饭，从没听他说过这么一句。活到这把年纪，没想到在媳妇这儿听到了。我这心里呀，真舒坦啊。”秦秀梅笑着抚抚自己的胸口。
“阿姨，只要您喜欢，我天天说给您听。”李默然搂着秦秀梅的胳膊，甜笑着说。
“好、好。”秦秀梅笑眯了眼，欣慰地拍拍李默然的手，眼角泛起深深的褶皱。
徐飞骆和叔叔翁成刚此时进门，正瞧见她们有说有笑。便接道：
“说什么，这么开心。”
“说你找了个好老婆。”秦秀梅打趣他，和翁成刚一起大笑，李默然羞得抬不起头、摇摇秦秀梅的胳膊直唤“阿姨……”。徐飞骆倒是没想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相处起来，竟没出现医院护士口中形容婆媳关系为“天敌”“死对头”的一点苗头，反而和谐融洽。这最好不过了。对于自己担心过度，他摇摇头笑了。
“叔叔，您辛苦了，喝点水吧。”李默然转身倒了一杯水，回来，双手递给翁成刚。
“哎，谢谢闺女。”翁成刚眉开眼笑地接过，便喝起来。
“我也搬东西了……”徐飞骆略含不满地看着李默然说。那样子，像是觉得妈妈偏心的孩子，想诉说自己的委屈，但又碍于面子，不好直接表露。李默然看看他，抿着嘴想笑，但又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笑出来。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小演技，但谁都不戳穿他，特别是李默然。毕竟她亲自验明正身过，人家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男人嘛，那就给足他想要的面子好了。
“那儿有阿姨熬好的粥，阿姨叔叔已经吃过了，我们快去吃吧，要不然就凉了。”她挽上他的胳膊。那语气，活脱脱似幼儿园的老师，在安抚小朋友。只要她一靠近，他便会软化。他乖乖地顺从她，坐到餐椅上。李默然却没有坐下，而是去倒了一杯水，放他手边，才笑着落坐喝粥。而他，喝完水，搅着粥，自己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举动。不过，不管怎样，心情却是愉悦得很。秦秀梅和翁成刚坐沙发上，边聊边看看吃饭的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后，徐飞骆便拉着李默然，到秦秀梅和翁成刚面前，对他们说：
“妈妈、叔叔，我们去休息了。到饭点不用叫，我们睡醒了自己解决。”
“好、好，快去吧。我们不管你们。”秦秀梅连连点点。
“我去客房睡。”李默然却面露难色，偷偷跟徐飞骆咬耳朵。
“一起睡。”徐飞骆自然是不答应。
“这样不好，我们都还没结婚，让阿姨叔叔看了，像什么样子。”李默然解释道。
“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徐飞骆一本正经回。
“我不是说这个。”李默然挑挑眉。
“他们早知道了。我说的。”徐飞骆见她真有点上火了，才笑着吻吻她的额角，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主卧去。李默然摸一摸额头，别别扭扭地跟在他身后，直犯嘀咕，这人，怎么能这么好意思呢……什么都跟妈妈说……还当着他们的面亲她……难道这也是在城乡不同背景长大的两人之间的差距之一……
洗漱完，两人都觉得身体如同被放空一般。徐飞骆将李默然揽进怀里，亲了亲，两人便很快沉沉睡去。李默然梦见了云波，他是笑的，她便安心了。中间醒来一次，一睁眼，就是徐飞骆毫无防御伪装、放松恬淡安静的脸庞，双眸轻阖，睫毛看起来特别长。真可爱。她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往他怀里拱一拱，接着又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