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客舍,一直睡至晌午这才起来,又洗漱一番,这才来到一处酒肆,进了厅内,见里面甚是空荡,除了西侧有一白衣儒生正在自饮自酌之外,并无其他客人,这时已过了用餐的时间,客少倒也正常。
此时并无千年之后那种颇高的桌凳,都是矮几配胡凳。杨安与燕小悠坐到东首位置,又点了菜式这才打量了那白衣儒生几眼,见他长的颇为英气,虽只有二十来岁,但举杯自饮间流露出不凡的气度,眉目间神色甚是从容,不由暗赞道:“好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莫不是哪一世家大族中的子弟?”又见那白衣儒生面前矮几左侧放了一柄剑,腰间别了一支暗紫色的洞箫。又想:“此人竟也通晓音律,果然是好修养。”他举杯时露出的右手虎口生茧,想必是常年握剑所致,只怕剑术不差。
那白衣儒生也在打量杨安两人,见他两人虽是主仆,却坐一桌进餐,不由神色诧异,须知唐时虽是民风开放,但极重尊卑,主人是绝不可能与仆人同桌进餐的。又见杨安年纪不大,随即释然,只以为是杨安年幼不知礼数,这才主仆共桌。
不一会儿酒菜便上来,两人也觉有些饿了,便海吃胡喝起来。吃到一半时,听得门有人喊道:“店家,速速切十斤羊肉,上十斤好酒。”随即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来。
杨安侧目望去,见前面那人身材矮胖,青须白眉,肥硕的腮帮子高高鼓起,就像嘴里含了两个鸡蛋似的。那人扛了一柄鹤嘴锄,背着个背篓,背篓上盖着竹条编织的盖子。
后面那人体型略高,脸型清瘦,左脸处有一道极潜的疤痕,他将双手缩在袖子里,抱于胸前。他穿了一件褐色背甲,背上还背了个青色的东西,那东西极为奇怪,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倒像是长在那褐色背甲之上的一般。这两人皆在四旬左右,长得怪模怪样,甚是引人瞩目。
杨安见后面那人走起路来略为有些颠簸,便往那人脚下看去,却见他两只裤腿从膝盖直下甚是空荡,只在底部露出两只木腿,原来竟是断去双足。想道:“这人倒极为坚韧,失了双腿竟能以木代足,行走得如此自然。”
那两人进来之后,往杨安和燕小悠这边看了一眼,又转向那白衣儒生,目光倒是多停留了片刻,但没多久便失了兴趣,便自顾找了一处就坐。那白眉胖子坐下之后,将背篓脱下放于身侧,却见背篓晃动几下,发出叽叽叽的叫声,原来里面竟是装了个不知是什么的活物。白眉胖子轻轻拍了拍背篓盖子,笑道:“好兄弟,莫急莫急,吃食马上就上来,定会让你饱餐一顿的。”又向柜台店家喊道:“店家,你让厨子准备的快些,饿坏了我这好兄弟,非拆了你这店不可。”
那店家见他甚是凶狠,缩了缩头,急忙催促酒保去后厨催促,不一会儿便将酒菜端了上来,那酒保见两人甚是怪异,心中害怕,放下酒菜之后,急忙躲得远远的。
白眉胖子将切好的羊肉分了三分之一,扔进身旁的背篓,这才与那断足之人用餐。那褐甲断足人提起酒坛,给白眉胖子倒了一碗,又给自己满上,这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如此接连饮了三大碗这才开始吃菜。
燕小悠侧过头来,轻声在杨安耳边说道:“师叔,听他们口音,不似关中之人。你看穿褐色背甲那人,他双手十指关节突出,想是练了一门极为厉害的掌法。那个胖子虽是肥胖,但步伐轻盈,而且他右手虎口老茧甚厚,只怕武功也不差。”
杨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人来历不明,咱们只是吃个饭而已,无需理会他们。”他早已发现这两人虽是怪异,却身怀武功,而且看不出深浅,也不知是黑白两道上哪一路数的朋友。
那白眉胖子喝了三大碗酒之后,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下去之后说道:“福仔,咱们这次奉萧老大之令,私自挑了当阳苗家,也不知教主会不会责罚。”
那褐甲断腿人道:“怕什么,教主若是责罚下来,自有萧老大为咱们担待,胡大哥只管放心便是。”
杨安轻声向燕小悠问道:“他们所说的当阳苗家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燕小悠低声答道:“我曾听师父说起过当阳有个苗氏三雄,老大叫苗伯英,老二叫苗仲熊,老三叫苗季杰,这三兄弟武功甚是不差,一手家传斧法使得出神入化,在荆州、夷陵一带甚是有名,却不知他们说的苗氏是不是这三人那个苗氏。”
却听那白眉胖子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教主若是真的恼怒咱们,萧老大虽保得了咱们兄弟,但咱们在教中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那褐甲断腿人笑道:“这你大可放心,那苗氏兄弟与丐帮来往甚密,咱们只需禀明教主,教主自是不会多心,反而还会嘉奖咱们。”
白眉胖子神色顿时转忧为喜,道:“有理,有理。教主还得感谢咱们呢,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哈哈哈。”
那白眉胖子笑得正欢之际,却见西侧那白衣儒生赫然起身,走到那两人面前,抱拳一拜,说道:“两位前辈请了!”
白眉胖子抬头看了那白衣儒生一眼,笑眯眯道:“好说,你是哪家弟子,拜我兄弟有何事情?”他说话之际,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小口,又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模样甚是傲慢。那褐甲断腿人更是头都懒得抬,连看那白衣儒生一眼都欠奉。
白衣儒生也不生气,说道:“晚辈狄飞霜,乃是微山书院九龄公门下弟子。”
那褐甲断腿人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微山书院?那便是长歌门的弟子了?”
白眉胖子挥了挥手道:“长歌门的弟子又如何,咱们跟长歌门素无交情,更不认识什么九龄公十龄公的,想攀交情那便免了吧。”
白衣儒生狄飞霜笑道:“两位只怕想差了,晚辈何德何能,敢于两位攀交情。”
那褐甲断腿人甚是诧异又抬头看了白衣儒生一眼,问道:“即不是来攀交情,咱们又素不相识,那你来是有何指教?”白眉胖子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对,有何指教?”
狄飞霜摇头道:“指教是万万不敢当的了,只是适才听二位说起当阳苗氏,听闻上月初旬当阳苗氏兄弟一家二十八口人,被人杀的个干净,想必是二位所为了?”说到此处,一直温文尔雅的狄飞霜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又平复下来,但那白眉胖子与褐甲断腿人却瞧在了眼里。
那褐甲断腿人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苗氏兄弟莫不成是你家亲戚么?”
狄飞霜又摇了摇头道:“苗氏兄弟倒不是在下的亲戚,但苗氏兄弟原本是有四人,还有一位叫做苗叔豪的,却与在下有些渊源。”
白眉胖子甚是不耐烦道:“管你甚么渊源,休要罗嗦,速速退到一旁,莫要打搅我兄弟二人用餐,否则我可是要不客气了。”
狄飞霜冷然道:“在下总要把事情跟二位说的清楚明了些,二位才不会感觉死的冤枉。二位还是听一听吧。”
白眉胖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向那褐甲断腿人道:“哈哈哈!福仔这小子刚才说什么?哎哟喂!哈哈哈,这可笑死我了。”他笑了好一阵才停,笑眯眯的看着狄飞霜道:“那你倒说来听听。”
狄飞霜又道:“苗叔豪曾在长歌门求学,是我们门主的师弟,也是在下的师叔。八年前苗师叔在蜀中遇见明教的大魔头血眼龙王萧沙为恶,两人随即动起了手来,最后苗师叔虽是阻止了萧沙的恶行,但终是被萧沙掌力所伤,回了长歌门之后不久便不治身亡了。”狄飞霜说到此时,不由黯然神伤。
白眉胖子听完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死得好,死得好!这苗叔豪竟敢坏萧老大的好事,也难怪萧老大要杀他全家,死得好。”说罢还大拍手掌。
狄飞霜道:“观二位模样,想来便是近来闻名天下,位列明教四大法王的白眉鼠王胡跶和青翼蝠王武逸青了?”
白眉胖子点头道:“小子,你很有眼光,我都不大好意思下手杀你了,你先坐到一旁,等你胡爷爷吃饱了便给你个痛快。”
狄飞霜冷笑道:“是就好,那好得很,在下却要请两位做个饿死鬼了。看剑!”铿的一声,宝剑已然出鞘,他前一刻还是儒雅模样,这一刻却已经杀机尽现,右手剑刺白眉鼠王胡跶眉心,左手剑鞘击向青翼蝠王武逸青头顶。
武逸青头也不抬,左掌向上托去,迎向狄飞霜击来的剑鞘,胡跶右手筷子反刺过去,直取狄飞霜手腕阳溪穴。却见狄飞霜左手剑鞘顺势一转,已向胡跶胸前膻中穴点去,这下刺出,竟是比刺眉心那一剑快了十倍有余,他此前攻向武逸青的却是虚招,真正杀着却是用在了胡跶身上。
这下变故触不及防,胡跶避无可避之下,急忙使了个驴打滚,滚出老远,这才爬起来,模样甚是狼狈。胡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笑道:“好小子,倒是有两下子,竟能将你胡爷爷逼得如此狼狈。”
胡跶武功自是远在狄飞霜之上,这下虽是他大意轻敌之下,被狄飞霜乘他不备攻其不意,但狄飞霜刺这几剑流露出的剑艺修为也着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