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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杀者初七

第十九章杀者初七

“诸位请留步。”

诸人刚刚弃船登岸,未行几步,即听一人毫无感情的声音:“诸位,请留步。”

无异问道:“什么人?”

那人从一处高处现身,忽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在众人面前不远,他就像刀刃一般冷酷。

闻人羽惊道:“戒备,好强的杀气!”

夷则触眉,心道:此人灵力几与沈夜不相上下!他是何时出现的?我们竟然毫无觉察。

他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那人道:“在下初七,奉流月城大祭司沈夜之命,前来接收神剑昭明。”

他的衣饰与流月城一贯碧衣不同,一身劲衣如墨,如刀削般利落,却也是流月城人。只有面上眼部的眼罩似流月城装扮,却也与其他流月城眼罩不一样,没有金边勾勒,看起来简单而厚重。

闻人羽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乐无异道:“你说什么?什么昭明?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弄错了吧?”

初七听之默然,他随即消失,再次出现,人已经到了无异跟前。

众人根本来不及防御,或者反应。

闻人羽惊道:好快!

初七向无异道:“交出昭明。或者你想亲身一试,看是你的偃甲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到刀字时,他那柄唐刀即指向了无异,距离只差毫分。

与此同时闻人夷则阿阮俱亮出兵刃,从四面包围了初七。

无异道:“奉沈夜之命?他即想要昭明,何不自己来拿。”

无异于杀师之仇尚有愤恨,竟不在乎眼前的寒刀。

初七也并不在意他的问题。

无异受制于人,动弹不得。朗声道:“昭明就在桃源仙居图中,想要就自己来拿。”

初七冷然道:“交出来……如果还不想死的话。”

生怕初七会有所动作,阿阮手执巴乌,斥道:“你再用刀指着小叶子,我就烧死你!”

他们彼此的锋刃,也几乎到了初七身前,初七淡然处之,如沐春风般不放在心上。

那是一路行来的荆棘丛中,看惯了冷,与寒,又怎会在乎伤,与痛。

闻人羽枪尖指着他道:“放开无异,不然休想活着离开!”

初七轻轻然一笑:“那,不如试试看?”

随着他说,他从容收刀,向前一步,在四围如荆棘般的锋刃旁,出手抓着无异,突然消失,随即再次出现,已是离开众人一丈开外,初七握着无异的衣领,右手横刀,即向无异颈间抹去。

只是他突然停手,身后那一个巨大偃甲的尾针以同样的速度指着了他的背心。

不过,似乎初七只是被这个偃甲吸引了注意,而非他的刀不如那只偃甲蝎快。

说时拖延,那时都是迅速间事,无异百忙之中喊了一声:“闻人!你们快退后,快!”

初七将刀收回,再次现身时,已是与一齐跑过来的众人对立。

无异被他放开衣领,喘气道:“差点交待在这妖人手上。”

闻人羽跑过来问道:“无异,你没事吧!”

乐无异道:“放心吧,这点程度,能怎么样啊?”

随即向初七喊道:“喂,不好意思,看样子,我的偃甲好像比你快一丁点。真的只有一丁点点而已,不过,已经足够了。”

初七听罢,只是笑了笑:“呵,有趣。”

然后,他的刀一挥,身围出现一股极强的灵力流,再次指着无异:“若被刚才那一刀杀了,于你而言,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夷则惊道:“他的灵力,居然还在增强!”

初七挥刃道:“来,让我们重新开始。”

乐无异将那偃甲蝎唤回去,道:“金刚力士四号,你先回去,等我叫你再出来。”

夷则则对阿阮道:“阿阮,此人身手迅疾无伦,你保护好自己。”

阿阮点头,严肃道:“我知道,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呀!”

闻人羽道:“我勉强还能追上他的速度。我牵制,夷则主攻,无异和阿阮伺机制造空隙。”

乐无异道:“明白。我们上!”

初七见他们耳语,并未在意。

他的招式,能用什么来形容……快,不单单只是快,冷,是不带感情的犹如万年寒冰般的不化。

迅速,而分毫不差。哪怕是一根发丝的宽度,都不会失矩。

向他这样的人,又怎会有回护防御的招式。即便是有,面对眼前的这四个人,尚也用不着。

简而言之,就是以攻为守,迅捷无伦。

而几回合下去,几人已经元气大伤。

面对初七,他们只剩防御的姿势。

哪怕是三人牵制,另一人也只是百忙之中才能有一攻势。

不敌,四人推开数步,大口喘着气,狼狈不堪。而初七似乎未尽全力,还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

阿阮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大家……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们倒下……”

初七冷而淡然:“那就先杀了你。”

初七出手,夷则怎会坐视,阿阮待他真挚,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她受伤。

乐无异,似有了应对之策:“看我的!”

此次初七淡然笑道:“呵,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乐无异仍如以往一样,一边布置,一边战斗。只是他这一招在星罗岩,初七已经暗中见识过了,无异手下招架,还一边道:“又更强了!简直是怪物!”

但他随手唤出金刚力士却不听号令:“啊?没出来?”

初七上前道:“怎么,黔驴技穷了?”

无异再试了一次:“怎么搞的,我的偃甲……我的偃甲怎么失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无异再次试道:“不行,金刚力士四号,快出来!”

这回金刚力士倒是出来了,可立刻转缩成一团,退了回去。

“金刚力士也……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偃甲。”

闻人羽见情势不对,问道:“无异,到底怎么了!”

无异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的偃甲突然不听使唤!”

初七锋刃再展:“我倒要看看,偃甲失效,你还有什么本事!”

眼见初七步步上前。

乐无异多次尝试不行:“不行,偃甲对他完全无效,得想个办法。呼……不成,不能用偃术,我们太吃亏了。”

初七笑道:“呵,偃术?那点拙劣手段,也配称作偃术?”

岂知乐无异道:“嘿,你真以为,我还没识破你的伎俩?不就是扰乱磁场吗?”

初七默然,乐无异道:“进行得这么顺利,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过,我是不是在假装?”

初七亦有所觉,退后一步道:“你使诈?”

“动手,金刚力士!”

初七只戒备到刚出现的被称为金刚力士的偃甲蝎身上,却不想,这并不是无异真正口中所称的假装,夏夷则乘此毫厘之际,持剑抵达初七身后。

初七似乎不屑作为防御,任由对方的兵刃指着自己的背心。

但即便如此,初七也只是被打落面具,他右手挡在目前。

初七嗯了一声,道:“好,很好……你们竟然。”

乐无异笑道:“哈,果然!只要诈你一下,制造一瞬间破绽,夷则就一定能抓住你!”

初七淡然道:“……没想到……生死关头,你们竟会冒出这般儿戏之举……”

无异身为偃师,以偃师的方式战斗,数次唤出偃甲不成,便以此为诈,让初七以为他是故意如此,乘初七那微微一瞬的疑虑间,夷则出手。

这,要是让大偃师谢衣知道,不知作何感慨。

夏夷则用剑指着初七背心:“自废双臂,饶你不死。”

初七反问道:“饶我不死?好大的口气。”

他一直低头,以手遮面,从未摘下过面具的他,也许不大适应,他微有怒意,向前一步,抬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左右我的生死?”

他放下手来,众人一并都失了神。那种……不知是喜是悲,无法言喻的感情。

他上前一步,离开夷则剑尖时,夷则迅速与无异他们站为一列,以待与初七对敌。当看到初七的面容:“什么!”

但他身上强烈的杀气逼近,又道:“大家后退!”

阿阮惊讶道:“那是!小叶子!你看到了吗?那是!”

乐无异半晌才说出两个字来:“你……你是。”

乐无异道:“……师、父……”

仿佛这两个字十分吃力,不错,他和谢衣那样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右眼下似乎犹有如泪滴过的褐色痕迹,而谢衣的右眼是有一个木制眼架。

“师父,你还活着?你回了流月城?你怎么会替沈夜卖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们刀刃相向?”

初七默然不语,面对眼前忘记防御的人,他的刀随时可以递出,伤了他们的性命。

乐无异继续道:“你……那时你让我们去找昭明,因为是你的愿望,所以我们费尽辛苦,不惜豁出性命,才终于……”

他抬头看着初七:“而你,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初七摇头道:“胡言乱语。我侍奉大祭司多年,从未私行授受。所谓师父,又是从何说起?”

阿阮道:“你骗人,你的样子,你的声音,就算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是啊,就应该早就听出来,他的声音与谢衣一般无异,只是谢衣语声温和,而他,却充满杀气。

阿阮道:“谢衣哥哥,你为什么要装得不认识我们?”

闻人羽并未言语,不知在想什么。

夏夷则冷静道:“此人灵力,确实与谢前辈有些相似。”

闻人羽断然:“不,不可能!人死绝不可能复生,无异,你不是说,你亲眼!”

乐无异颔首:“不错……当时,我亲眼看到……那个人一挥光刃,斩下了师父的头颅……”

过去多日,但还是犹如亲身经历:“连眨一下眼的力气都没有,我就眼睁睁看着。”

无异握紧了拳,话语仿佛是从齿缝中挤出:“刀刃折断,血液喷溅,师父的头颅被那个人提在手中。而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

夏夷则问道:“乐兄当真不曾看错?”

乐无异字字用力,双拳紧握:“就算我瞎了、聋了、疯了,就算我这辈子都没有看清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但那个瞬间……怎么可能看错!”

无异看着初七,目光复杂。

初七听罢,只淡然道:“无稽之谈。”

阿阮摇头:“不对,你才不是谢衣哥哥!谢衣哥哥身上香香的,根本没有血腥味!他也绝对不会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就要杀人,你才不是他!”

乐无异松开拳,怅然道:“不……他就是师父,千真万确。”

“小叶子?”

“偃甲之中,最脆弱、最容易被干扰的部分,就是磁极和磁场。所以每个偃师都会研究怎样稳定磁力,而且会尽量独辟蹊径。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安全。而我用的方法,来自师父留下的图谱,以师父的偃术……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轻易破坏他的磁力屏障,将偃甲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初七听罢,微有默然,随即道:“呵,荒谬。世间偃甲,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一堆会动的纸壳。至于为何瞬间就撕碎了你的磁力屏障……不过是巧合而已。”

“如果你真要杀我们,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想知道,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你计划好的?”

初七点头,说到主人,惯用了流月城礼:“不错。今日种种,均是主人一手布局。”

无异听罢,心中悲恨异常:“主人?沈夜?呵……呵呵呵呵……可笑啊,太可笑了……哈哈哈!”

阿阮亦道:“你说什么……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无异、阿阮,你们冷静一点!”

闻人羽道:“不管他是谁、有什么目的。他太强,我们走为上计!”

初七道:“走?你们以为,还走得了么?”

夏夷则道声小心,不过已经迟了。

初七上前两步,一挥寒刃出手,凌厉似血,决绝如冰。

若不是无异的桃源仙居图跌落出来,兴许,他们已身首异处。

初七但见地上图谱,不见他用何咒诀,只是微微抬手,那昭明便从图中现出,缓缓向他飘过。

初七夺得了昭明,禺期随即现身:“喂,你,放下昭明!”

初七断然道:“不管你想做什么,都立刻停下,否则我马上就让他们身首异处。”

乐无异道:“禺期……快走,你……打不过他,我不能再看着你们任何一个……去送死……”

禺期哼了一声道:“不试上一试,谁说得准!”

皎皎空中孤月轮,那明月之下,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暌违多日,你们果然仍如当时。”

闻人羽惊道:“这个声音,他是!”

随着空间一个巨大漩涡中渐显的人,证实了闻人的猜测,沈夜走来,缓然道:“无论实力,还是自知之明,都毫无进步,当真令人失望。”

乐无异恨声道:“沈夜!”

“糟了!”

阿阮夷则俱未说话,但也知心中担忧。

几人似是走到了绝路。

初七单膝跪地,向沈夜奉上昭明:“昭明在此,请主人过目。主人何须亲临?再过片刻,属下自当返回流月城。”

沈夜消然道:“死而复生、阴差阳错,如此精彩绝伦的惊世戏码,本座怎能错过?”

他对无异道:“谢衣之徒,本座已给了你们不少时间。如何,可曾猜透其中奥秘?”

乐无异见初七对沈夜毕恭毕敬,问道:“你究竟对师父做了什么?”

阿阮摇头:“不对,那个根本不是谢衣哥哥,谢衣哥哥才不会变成那样!”

沈夜好整以暇:“说来话长。本座事务繁忙,无暇与你久叙。看在你也算得传谢衣衣钵份上,本座格外开恩,回答你们三个问题。你看如何?”

“我……”无异看着起身的初七,将昭明递给沈夜的初七,立在沈夜身旁,默然服从的初七。

竟不知如何开口。

禺期呵止道:“住口,少来玩弄人心!”

禺期视剑如子,扑上去要与沈夜相斗,夺回昭明,不料被沈夜以昭明洞穿身体。禺期乃是剑灵,虽没有常人的血滴,但也足以使他魄散。

禺期的身体渐渐透明,看着刺入体内的昭明神剑:“怎么……会。”

他看着昭明,似有无限依赖:“昭……明……”

“禺期!”

眼见禺期消失,无异痛彻心扉,一切愤怒都转向沈夜。

阿阮问道:“他……他死了吗?”

沈夜嗤然而笑:“这就是你们的第一个问题?未免也太过愚蠢。”

乐无异叫道:“住口,混账!”

沈夜轻然笑着。

乐无异抑制怒气:“这是第二次。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杀死我重要的人。”

沈夜哦一声道:“所以?”

“他们承受的痛苦,我会十倍、百倍回报给你。不管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你记住,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做到。”

沈夜依旧如此淡然:“弱者的愤怒,至多不过几句牢骚罢了,毫无分量。”

能感受到无异心中的怒火,闻人羽忙道:“无异,你冷静一下。禺期前辈……我也很难过,但是,绝对不能跟着他的步调走,不然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不知无异听进了没有,只是见他不曾言语。

沈夜道:“失去剑灵的残剑,失控的偃甲,几个不中用的虫豸之类?”

沈夜摇头道:“你们,绝不可能伤及本座分毫。放弃吧,看在谢衣面上,本座倒不是不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乐无异仇视他的轻视:“不可能?哼,船不可能在水底开,木头物件不可能自己行动,人不可能上天入地。但这所有的不可能,最后都变成了可能。在我们偃师看来,一切都可以可能!”

说道偃师,他看了一眼初七,却对沈夜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战胜你?……师父。”

他看向沈夜:“你刚才说,可以回答我们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他,和我师父,究竟有什么关连?”

无异指向初七,初七在那里并未有任何动作,仿佛风,也吹不动他的衣襟。

沈夜道:“蠢货。上次相见时,本座说的话,你们都忘干净了?本座曾问你,你如何称呼那人?”

乐无异道:“他是我师父。”

沈夜再次笑道:“呵,荒谬!你自诩偃师,却从始至终未能觉察,你们见到的,根本不是谢衣!”

一众人俱都惊讶,乐无异疑道:“不是谢伯伯?那……他是谁?”

阿阮道:“你说什么?那明明就是谢衣哥哥,我敢保证!”

沈夜向初七道:“初七,过来。”

初七道声:“是,主人。”便向沈夜移近一步。

沈夜道:“他就在初七的右手之中。这次,你们可要好好看个清楚。”

初七的右手,他的右手中是一柄刀。

夏夷则道:“一柄偃甲刀?”

闻人羽道:“他是说……谢前辈是那柄刀化灵而成?不可能啊。”

只有乐无异猜到其中一二,但仍旧不敢想象:“难、难道。”

沈夜似乎才对他的智商有一点点赞同:“呵……终于想到了么?”

他道:“距今整整一百年前,谢衣自知难逃一死,为了保存偃术,他将自己的学识与部分记忆封入一尊偃甲人中。而这,就是你们结识的所谓‘谢衣’。”

阿阮才恍然大悟:“所以,那个谢衣哥哥,和原先的谢衣哥哥,不是同一个?难怪,我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闻人羽道:“但谢前辈的言行举止,和常人根本没有差别啊!就算偃术再强,又怎么可能造出这种偃甲?”

沈夜再次嘲笑道:“呵,你们与它相处了几天?他的偃术,你们又知道几成?他是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是本座的弟子,他甚至差一点就成了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所以,就算世上所有的偃师都做不到,他也能做到。”

乐无异一直对沈夜愤恨,但他却赞同他这一句话。

“你说得对……他能做到,只有他能做到。”

阿阮问道:“那真的谢衣哥哥呢?他还活着吗?”

沈夜道:“之前本座并未觉察这偃甲人的存在。谢衣曾命令它小心躲藏,好好保存偃术,不要干涉世事,而它也确实一向安分守己。直到,它与谢衣之命背道而驰,离开静水湖。”

无异道:“让他离开静水湖的人,是……”

沈夜点头,似有一些畅快:“不错,正是你们。多亏你们大闹海市,让本座蔓引株求,最终追查到它。更多亏你们触动机缘,令它西行。若非如此,岂有今日局面?”

乐无异方恨道:“是我们……害死了他。”

沈夜道:“而初七手中这柄刀,便是取那偃甲人的核心部件制成。谢衣毕竟是谢衣,他的偃甲,威力总是无人能及。”

乐无异默认了沈夜的回答,抬头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沈夜道:“谢衣聪明绝顶,冒险西行必有缘由。本座好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便砍下偃甲人的头颅,解读了其中信息。于是,本座便知晓了寻找昭明、通天之器等事……而谢衣也确实思虑周详。他不愿偃甲人白白送死,故而虽给了它这些记忆,却也同时命令它不得对抗流月城。”

阿阮才道:“所以,这个偃甲谢衣哥哥……不是故意要骗我们吧?”

沈夜道:“说来好笑,不知谢衣有何考量,竟让那偃甲人深信自己就是谢衣。恐怕直到被斩下头颅那一刻,它都以为,它是在以谢衣的身份维护你们,以谢衣的身份赴死。”

乐无异缓缓念着沈夜这句话:“……以谢衣的身份……维护我们……以谢衣的身份……赴死……”

“师父……”悲、恨交织,只化作简单的两个字。

沈夜道:“师父?呵,堂堂偃师,竟尊一具偃甲为师,倘若谢衣知晓,不知该作何感想。”

乐无异并不与他理论此事,而是继续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真的谢衣,他在哪里?”

沈夜语气舒然:“你们,不是早就见过他了么?”

他此语明显指的初七。

一直不相信自己就是谢衣的初七,突闻此事,亦是十分疑惑,然后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主人?”

沈夜道:“偃师谢衣……百年之前,于捐毒国附近沙海之中,被本座捕获带回。本座毁去了他的记忆,仅保留下一部分法术和偃术。然后……本座给他改了名字,从头调教。这一次,总算不曾再出差错,他终于成了本座忠心耿耿的属下。”

初七颔首而立,没有任何言语,面容不改,但是从他凝立的身姿来看,想必,个中滋味,不能为外人所知。

乐无异亦是三分料中,七分意外:“他是……谢衣?他才是……真的……谢伯伯?”

眼前这个满身杀气的人,就是他满心敬仰的谢伯伯吗。

沈夜确定一切人的疑惑:“不错。他,曾经是谢衣。”①

初七从主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不知该如何重新给自己过去的人生定位。

阿阮道:“你,你说什么呀……”初七看着阿阮,她正在反抗他的主人:“谢衣哥哥一定宁可死了,也不愿意为你杀人。你……实在太残酷了。”

诸人之中,与真正谢衣见过面的,唯有阿阮一人。

沈夜道:“残酷?呵,百年前他落网时,本座曾问过他,是否心怀哪怕一丝愧悔。”沈夜微顿道:“而他回答说,往日种种如川而逝,不必重提。既然旧恩已绝,那本座即便再残酷百倍,又有何不可?”

乐无异听罢:“你,真是不可理喻。”

沈夜道:“除本座之外,世间再无人知晓此事始末,甚至连初七自己也被蒙在鼓中。死前能够获知真相,你们应该庆幸才是。三个问题已经答完。初七……不,谢衣……杀了他们。”

初七初闻这惊天秘密,一时不能接受,手下迟疑,未有动作。

沈夜的命令带着疑问道:“初七?”

初七握着偃甲刀,足步未前,却点头称是:“是,主人。”

沈夜道:“昭明刚刚觉醒,正需要以人试剑。你,去替本座试剑。”

他将剑递给初七,再次道:“去吧。”

初七接剑。

“是,主人。”

似乎初七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两步。

他向无异走去。

无异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他:“喂,你。”

初七闻言止步。

无异心中冷透,他微一迟钝,剑尖已到。

初七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他们眼中毫无杀意,十二分的希望他能够悔悟,但是他的动作却让他们抱有十三分的失望。但是,阿阮和昭明之间,似有种不可解的关系。

每次触到昭明之力,阿阮便能让它臣服。

此次,便是阿阮胸前的一道花突然闪亮,昭明之力有所牵引。夷则乘此时机,携了众人逃跑。

路上,阿阮昏倒在夷则怀中,闻人问道:“阮妹妹怎么样了?”

“灵力尚且平稳,方才阿阮灵力骤然动荡,那些藤蔓随即出现……就和星罗岩驯服火龙时一样。”

夷则道:“这边离海岸不近,我也已经掩去我们几人灵力踪迹,他们短时间内应该追踪不到。我们快找个地方安置阿阮。”

闻人羽道:“我们先去客栈,我约了秦炀师兄在那儿见。还有,夷则,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铸剑高人?禺期前辈他。”

“据说只有上古龙渊部族所铸古剑,才会拥有剑灵,而龙渊古法早已失传。”

传说上古龙渊部族曾造出七把凶剑,个个含有凶灵。算起来晗光所铸年代与龙渊七剑同一时期,但是相比七凶剑,晗光又与之不同。②

一直沉默的无异道:“可恶!又是这样,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闻人羽安慰道:“无异……你别这样……”

乐无异此刻心中最为懊悔愧疚的,是他害了他的“师父”,害了禺期,害了他尊敬的大偃师谢衣对“师父”的命令,可是,那个谢衣呢?那个他尊敬崇敬,敬仰了一辈子的谢衣,此刻在哪里?

“一切的起因,是我无意中带出了晗光,是我一意孤行要找师父。我把他们卷进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要是没有遇到我,他们现在都还好好的!我到底,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人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再自责了。”

夷则道:“今日种种,谁又能预料得到?乐兄且不要灰心,我们都还活着,总会有机会报仇雪恨。”

乐无异自我嘲讽道:“报仇?我怎么才能杀了师……不、不对,那不是师父,他不过是个和师父很像的陌生人。但无论如何……他是谢衣啊!我怎么能……怎么能用跟他学来的偃术,反过来去杀他?”

夏夷则看着他,须臾只道了二字:“懦夫。”

“什么?”

夏夷则道:“大敌当前,怎能自怨自艾?你那点恩怨琐事,比设法活下去更重要?”

“琐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冷漠无情?”

大家形容狼狈,目前还吵了起来,闻人羽眼下激愤:“够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夏夷则冷笑道:“呵,你不要命了也无所谓,但不要妨碍别人求生。请恕在下无暇奉陪。”

他说罢,转身就走,闻人怕有危险,问道:“夷则,你去哪儿?”

夏夷则答道:“客栈。”

夜里,无异独自一人在桥边,灯火余辉残散落入水中。

闻人知他心里难过,默默的走过来陪他。

“他听到了……”

“沈夜侮辱他,羞辱他,毁了他……”

“可是他……还是要杀我们。”

“他可是谢衣啊!”

“他怎么能任由旁人利用?”

“他对一切无动于衷,我们之间,最应该恨沈夜的就是他啊!可是他还是甘愿追随沈夜左右……他不会愤怒吗?”

最后,他按着自己的额头,摇头道:“他们一定是疯了,都疯了……”

闻人静静地听着他说,不知该从何劝起。

无异忽然抬目:“闻人。”

“嗯?”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无异……”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我完全不想再纠缠下去。什么流月城,什么沈夜,我受够了,不管沈夜到底想干什么,都随他去吧。”

闻人叹口气道:“我明白。换了我是你,大概也会这么想。”

无异看着她。

闻人羽道:“你之所以追查流月城,是因为沈夜杀了偃甲谢前辈。我知道,不管是偃甲还是别的什么,在你心里,他都是你的师父。”

她望向群星:“可是……如果再和沈夜敌对下去,那就很可能要和真的谢前辈一决生死。而谢前辈……他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梦想着、向往着的人啊。”

能看透无异的,大约就是闻人了吧。

无异想了想,却摇头道:“就算……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的偃术、法术、记忆,也许还有性情……都是一样的。”

他道:“我怎么才能说服自己,去杀一个、和师父一模一样的人?”

“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你。”

闻人羽道:“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你说,我听着。”

“我们出海之前的一天下午,我去街市买东西。走着走着,我远远看到一个人,背影像极了我师父。就像丢了魂一样,我茫茫然然跟在他后面,一直走一直走。可是路再长,也终究有走完的时候。我看他回了家,关门落锁,窗里亮起灯。我在他家院子外面站了很久,希望他还能再出来,又怕他真的再出来。夜深了,灯一盏盏暗去,而我却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

闻人道:“我想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这样的人和事吧。和有用没用、强还是弱都没有关系。只是舍不得、放不下。”

乐无异道:“放不下?不,夷则说得对,我是不想、也不敢。”

“那又怎样?我师父说,最强的武者,心里一定都有恐惧。因为不会害怕的人,不可能保护好自己,一般都活不到功力大成那一天。所以说,我们这样的,最后说不定反而傻人有傻福?”

无异听之一笑。

闻人羽道:“好啦好啦,笑都笑了,快起来吧?”

乐无异起身道:“闻人,谢谢你。”

闻人羽脸色微红:“谢我什么?”

乐无异极其认真:“谢谢你一直和我一起。”

“那,要不要一起走到最后?”

“最后就最后,谁怕谁……一言为定。”

“你说的,一言为定。”

阿阮慢慢醒来,首先看到的,便是夷则。

“阿阮。”

“我怎么睡着了。”

夷则微微沉默,阿阮即回想起那日间一切,她立刻坐了起来。

“那个人,谢衣哥哥!”

“阿阮,你还好吗。”

阿阮沉默了很久。

“我很好。小叶子他们呢?我们……是怎么脱困的?”

“阿阮,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在危机时刻,牵制了昭明。”

“我……”

阿阮想了想,头就很疼:“睡梦中,总有一个声音,要我……回到一个地方。那里……到处都是水草。”

“阿阮,想不到,就不要再想。”

“我记得,禺期前辈……夷则,你能带我去见见小叶子吗?”

次日,夷则与无异碰面,首先给无异道歉,无异也不放在心上。

阿阮向无异借了晗光,她握着晗光闭目深思。

忽然道:“这个感觉……我知道了!”

她声音中充满欣喜,再次闭上双眼,将自身灵力输入晗光,睁开眼后,摇动剑身道:“喂,别装死了,快出来!”

须臾,禺期双手抱着于胸,双脚盘坐于空中。

“禺期前辈!”

无异见之大喜:“禺期,你活过来了,太好了!还是……你已经成了鬼?”

“鬼你个大头,谁说吾死了。吾只不过被昭明刺中,灵力一时中断,无法现出形体罢了。”

阿阮道:“嗯,若不是我分了点灵力给他,这个月,不这两个月,他可就只能呆在剑里干着急啦。”

“吾早晚都会恢复灵力,小丫头,要你多事。”

“你这家伙。”

禺期嘴下不饶人,无异伸手推了一把禺期,却不想,手从禺期身体穿过。

“小子,吾灵力不足,尚未恢复实体,你要打,过两天吾再与你站个痛快。”

“战什么战!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沈夜那么强,你一个人冲上去,你是嫌自己活太久吗。”

禺期听罢,咳了一声。

“就是,小叶子伤心的不行,差点就和那个大祭司拼命。”

禺期难得服软:“是吾考虑不周。”

“知错就好,小叶子,你看他也怪可怜的,你就原谅他吧。”

乐无异道:“我没怪你,只是下一次,千万别再有下一次了。”

“哼,吾明白。还有……小丫头,谢了。”

阿阮故作姿态:“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哼!小不点,少得寸进尺。”

今日,从禺期处得知,能与失去的昭明剑匹敌的,尚有昭明剑心。

禺期对无异提过剑心,只是没有与剑心相关物事,却如何才能从通天之器处读到剑心下落?

秦炀汇合闻人等后,听罢道:“这位剑灵前辈,昭明真的可以破开伏羲结界?”

“吾敢担保,昭明能做到的,剑心自然也可以。”

“前辈如此笃定,可有十全把握?”

“那是自然!吾铸的剑,吾岂会……”

禺期忽然中止,无异即道:“恭喜,你终于自己说出来了。”

阿阮方才恍然:“原来昭明是你铸的啊?怪不得一遇到和昭明有关的事,你就特别生气。”

“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吾本是天界仙匠,当年铸成神剑昭明。不料不久后,昭明便告崩碎。吾想探寻其碎裂之因,却遭伏羲阻挠。吾不耐烦伺候伏羲老儿,便独自下界,仿铸昭明之法,倾尽心血铸了晗光。可惜,晗光尚未出炉,就已出现裂纹……吾一怒之下自己投入炉中,然后……就成了这个模样。”

秦炀手结江湖礼道:“前辈好胆识。”

“说得对!‘不耐烦伺候伏羲老儿’……禺期,帅!”乐无异

“干得好!伏羲老头子最烦人了,谁要理他呀!”阿阮

“宠辱不惊、物我两忘,前辈真名士也。”夷则

“喂喂,你们这群人!举头三尺有神明,心里想想就好了,别说出来啊!”闻人羽道。

禺期听罢干咳两声:“总之,昭明出自吾手,吾有十成把握,其剑心确实足以破开伏羲结界。”

“可是,上哪里找昭明剑心?”

秦炀一句话,引得众人沉默。

忽然阿阮道:“这个,或许,我可以找到。”

“阿阮?”

“每次遇到昭明,总是在梦里,有一个声音提醒我,一定要回去巫山水底。巫山水底的一处宫殿里,似乎与昭明有关。”

“阮妹妹,这个……你如何知道,你有把握吗?”

“我心里模模糊糊的,大概不会错把?”

禺期看了阿阮很久,忽然道:“小丫头,昭明剑心何等隐秘,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得知?”

“我就是知道,要你管!”

“谁要和你一般见识。”

其实,依照沈夜,初七的实力,这几日间,他们能好好养伤,是沈夜不想对付他们罢了,沈夜一直想知道阿阮为何能制止昭明,如今,倒听到些有利线索。

商议罢,是决定去巫山,阿阮初次遇到谢衣的地方看看。众人散去后,沈夜与初七现身。

沈夜沉思道:“昭明……剑心。”

初七抱拳道:“主人,属下愿将功折罪,为主人取得剑心。”

沈夜道:“若有剑心,自然更好。不过,初七,本座可以信任你么?”

“若是带不回剑心,属下情愿以死谢罪。”

“好,那就交给你了。本座相信,你一定不会令本座失望。”

沈夜消失,初七右手放于左肩:“是的,主人。”

“若是巫山没有剑心,我们只得强行破界了。”

“阿阮,你恢复的怎样?”

“我很好,你们别瞎担心。”

无异点头,对小黄道:“等会一路北上,路过江陵之后,就离巫山不远了。”

江陵……寸心。

昔日的巫山,已经变了模样,但在阿阮心中,却总记得有一种奇妙的声音,让她回到此地。

“我只知道,你叫谢衣。可是你从来都不曾摘下面具。谢衣哥哥,这就是你们人交朋友的方式吗?”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肯不肯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那是一处水底,阿阮依稀记得,那个声音,来自水底的某处。

“梦里,有个声音,总让我回来……”

“阿阮。”

阿阮看了一眼夷则,道:“几百年前,巫山上遭受天劫,一道天雷,将巫山劈中,一部分沉入水底。前面是个结界,这几百年来,封印已经松动,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入。”

阿阮边走边道:“巫山,是很干净的,没有任何妖怪。”

她伸出手来,那结界之印接触到她的灵力,竟然自动缩失。

她回头道:“就像这样,我们就可以进去了,过段时间,那封印会重现。”

众人随阿阮走入。

四处皆见些天劫后损毁之处,此处虽是水底,却在界内山川环流,仿如另一天地。

“仙女妹妹说的不错,这里的确很干净,但是……为什么,会隐有一种很奇怪的灵力,让人感到,十分悲伤。”

无异心中思索着,随即看到那一处似有偃甲与人迹。

“孩子,你是谁家的?你怎么哭了?”

“呜,呜呜……爹爹把娘亲师父给无异做的木剑砍断了……娘亲要骂无异的……”

“嗯……也不是不可以啦,无异知道,娘亲是很厉害的……等等,你认识我娘亲?你到底是谁呀?”

“呵,这却不能教你知晓。我素有苦衷,不得不隐姓埋名。不过,若有朝一日你偃术大成,或许能够知我名姓。”

“无异,你在看什么?”

“哦,闻人?没什么,也许是我看错了。我刚才觉得好像有人,就一回头……然后,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师父……”

无异看着刚才幻境出现的地方。

夷则道:“不知你们有无察觉,不知你们此地弥漫着一丝奇异灵力,哀婉悱恻,能勾起人心中往昔情景。不过,这么说好像也不大贴切。非要说的话……大约是以种种幻境,将人心中记忆一一重现。”

“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灵力?”

“师尊有件法宝,名叫三生石,灵力就与此类似。它甚至能令人回想起前生往世,不过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效用了。”

几人边说边行。

“还有这么没用的法宝啊……”

初七的行动一向迅捷。

他随着众人走入结界,他独自走着,忽然间消失,再次出现已经是数步开外。

这里有一座极其巨大的石像,这个石像的样子,与阿阮有七分相似,只是衣着不同,气质有别。

干净而庄严,阿阮的发丝一长一短束于身后,那石像却是一般长短束于身后。

仿佛就是阿阮本人一样。

“这个石像,我来过这里,这是……我自己,是巫山神女。”

一众默然。

闻人道:“阮妹妹,这或许是你以前的宫殿?”

阿阮摇摇头:“我记不清楚,但是,那里应该是花花草草,许多小鹿兔子……”

“阿阮。”夷则道:“你当真在梦里来过此地?”

阿阮点头,夷则道:“可是……这座塔的制式,这一路上的长明灯、壁画、石雕,还有那缕哀婉灵力……若我不曾猜错,这分明是座墓塔。”

“墓塔!”无异惊道。

阿阮道:“你是说,这个地方,是一座坟墓吗?”

夷则道:“是。”

闻人羽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地方像坟墓,要多过像宫殿……但是,阮妹妹明明还好好的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阮默默地道:“所以……这里是我死后住的地方?……我果然……曾经死掉过吗……对了,当年我偷偷跑来巫山,神农神上可是很生气呢……”

“阿阮。”

“还有……还有司幽也是……”

夷则叫了两声阿阮,阿阮才回过神来。

“夷则?”

夏夷则从背后按着她的双肩道:“阿阮……我们能看见你,能听见你,能触碰到你。你眼下正活生生站在这里。不是巫山,不是天界,不是传说书册之中,而是我们面前。你还活着……你正活着,阿阮。”

阿阮听罢,恍然道:“我……还活着?”

无异道:“我觉得,死而复生没这么简单,再说仙女妹妹哪里像死人?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闻人道:“阮妹妹,你别难过,咱们再往里走看看。如果这真是墓穴,那一定会有棺椁和……”

闻人忽然止声,但一众都知道下文,闻人续道:“总之,一定会有个结果。”

阿阮道:“嗯,我们继续往里走吧,总会有个结果的。”

众人走近石像,却发现石像手中似有发光之物,待众人登高取下,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便忽然发生坍塌。

无异触动机关,一众人都掉了下去。

初七才缓步而来,只是他的步伐,看似缓慢,但眨眼间已到了石像跟前。

他看着石像,思索道:“这女子……似乎见过?……是那位阮姓女子?”

“为何心中如此浑噩……这些事……为何会突然冒了出来?”

那方,忽现沈夜的身影:“多年以来,你几乎从未离开过流月城。本座问你,在你看来,下界与流月城,你更想留在哪一处?”

当时他自己答道:“属下只想追随主人。主人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

流光闪逝,沈夜再次出现,而他就在沈夜身边:“偃师谢衣……百年之前,于捐毒国附近沙海之中,被本座捕获带回。本座毁去了他的记忆,仅保留下一部分法术和偃术……然后……本座给他改了名字,从头调教……这一次,总算不曾再出差错,他终于成了本座忠心耿耿的属下。”

这些事一一出现,激荡起初七自跟随沈夜以来,少有的情绪波动。

他扶额道:“这是……什么?幻……觉?”

初七摇头:“不,这并非幻觉……寻常幻觉,怎可能如此令人……身临其境……”

他刚想罢,那边出现一个人,相貌与他一样,只是略显得性格开朗。

“大祭司,上次提及的偃甲炉,弟子已将图纸绘制完成。可否请大祭司拨冗一阅?”

他对那人说……那人是……沈夜,沈夜浮现,道:“偃术一途,你已强过为师太多,自己做主便是。实在要看,不如去问问风琊,他虽不好相处,眼力却还不错。”

为师?那应当是他们口中的谢衣吧。

谢衣有些喏喏:“这……弟子与他,实在是话不投机……”

初七伸手触碰那个人,指却从他的衣裳穿过:“你是……谁?”

沈夜问道:“怎么,堂堂生灭厅主事,连自己的副手也弹压不住?等你成了大祭司,岂非要终日受气?”

谢衣笑道:“啊哈,哈哈哈。我看瞳好得很,大祭司的重任还是请师尊交给他吧?弟子尽心辅佐就是。”

“辅佐?呵,只怕是索性成日偷懒,躲起来摆弄你那些偃甲吧。”

“这个这个……师尊目光如炬……”

初七看着消失的幻象,迟疑道:“这是……主人和……我?”

“师尊,我们烈山部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他回身一看,谢衣正向沈夜跪着,沈夜无动于衷。

“我又何尝愿受制于人。然而神血至多只能支持百年,五色石也行将燃尽。你告诉我,除却感染魔气、举族迁往下界,更有何法能挽救我烈山部?”

“弟子……弟子不知。但是,弟子已知如何破界,只要寻找罕有浊气之地,我们便能……”

“我早已派人前往各处洞天,然而世殊时异,当今世上,连洞天也已经多有浊气。若终究无法寻到我们的一方天地,那又当如何?难道你要我用全族的性命去赌?”

“可是,师尊!残害下界百姓,让整个烈山部都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样做,当真值得?”

“谢衣,为师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师尊,请恕弟子无法苟同。弟子以为,再精密的偃甲,毁去后还能重造;而生命,哪怕是虫蚁,也只能活上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流月城之事,初七自然清楚,只是眼前的谢衣,曾是……这样的人。

初七思道:“这是……我?我曾是……这样的人?”

那人与他长得那样像,不仅仅如此,心中的一切仿佛无序的拼图,一一迸现。

谢衣道:“师尊,我们怎能用别人的苦难和性命,来交换一线渺茫希望!”

“呵……谢衣,今日换了你是大祭司,你也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若你还想不通,那不妨站起来,和本座一战。只要你赢了,整个流月城便由你裁夺。但若你输了,便从此不得再有半分异议,否则本座决不饶你。本座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师尊!弟子怎能对师尊兵刃相向!”

“本座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或不要,你好生思量。”

谢衣沉默后,起身道:“弟子万死,请师尊恕弟子僭越。”

随着幻象消失,初七默默然道:“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呵……那我……算是什么……而你,又算是什么?”

他摇摇头,继续前行,所追踪的那些人,已经掉下去,许久了。

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的意志改变,倘若那个人真的是我,那我以往的坚持又在哪里。

流月城人的性命,主人的概况。

我曾那么极力反对与砺罂合作吗?

那我现在的坚持,又算作什么!

初七的坚持,其实是追随沈夜,无论旁物是非。

他此刻内心纠结,不能以言语形容。

从偃甲谢衣处可以得知,谢衣对师父,还很是尊敬。

而偃甲谢衣,是继承了谢衣的思想。

他说沈夜是高天孤月,不作第二人想。

如果说沈夜真的洗去了他的记忆,也洗不去谢衣的信仰。

只不过,他把一切洗去,只剩下了,他,初七对沈夜的追随。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衣除了道,便是师父。

沈夜要求他放下道,便只剩下师父。

那初七和之前的谢衣不同,便好理解。

可是,谁又能驾驭,把这所有,一时忘却,再一时记起?

此刻便如重拾信仰与道,这完全的背道而驰,又如何能在一个人身上融合。

难为初七,在此地徘徊,并为了答案,或者继续追随沈夜,而向前走去。

偃甲人,一身白衣。

他缓缓走向谢衣,右手置于左肩:“主人。”③

【本章人物】初七闻人羽夏夷则乐无异沈夜禺期秦炀偃甲人

①:偃甲谢衣在初识闻人无异等人时,在朗德雩风死后留下一枚魔契石,偃甲谢衣继承了原谢衣的一些记忆,并认为自己就是“谢衣”。所以,按偃甲谢衣当时的话语推断,真正的谢衣应当没有佩戴魔契石。(关于谢衣制作偃甲谢衣的细节,参看镜花水月之忘川残片。后记二)

②:参看游戏词条“古剑·晗光”。后记二

③:这里,本是想要弄一个这样的图片,并不计入文字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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