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耶律奚底和李元泰忙撩帐帘进入,看了一眼呼吸微弱的杨四郎,忙道,“快!”
李元泰跪在四郎身边,喂入一颗药丸,抬眸道,“这是止血的,其他恐在下回天之力……”
四郎咽下药丸,竟觉得气息又缓和了些,就连腹间砖心的疼痛都无感觉了,故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这路是我自己选的,李大人,竟让你从上京赶到这里……”李元泰摇头,叹着气起身道,“驸马言重了。”
四郎拉住耶律金娥的双手道,“此次探母,幸得公主体谅……咳咳……”话未说完,他便吐了一口血。耶律金娥痛苦含泪,“别说了……别说了……”四郎摇头一笑道,“八年了,我从未向今日这样与你发自肺腑的说话……,公主贤惠善良,从未对四郎有过半句怨言,得妻如此,乃是我的福气……公主……四郎此生被爱于三个女子,可我只能忠于一个,对不起……恐此生要亏欠于你了……”
耶律金娥摇头,哭泣着,“我知道……”他点头,轻抚着她的脸庞道,“你有宗原,我是放心的……只我那发妻……”他闭了眼,令千雪和耶律金娥脸色突变,耶律休哥凝眸,李元泰和耶律奚底站在千雪身后皱紧眉头,只耶律斜轸冷漠的瞧着眼前一切。
“四哥……”千雪握紧他的手,与耶律金娥双手重叠在一起轻声唤着。四郎缓了缓神情,睁开疲累的眼眸,看着耶律斜轸道,“王爷……放心了吧……”耶律斜轸转眸,背过身影。
四郎露出一个好看地笑容,撩眉瞅着已毫无生气的千雪道,“许久没听你叫我四郎了……”
千雪点头,泪留了千遍,心被掏空,只艰难的喊道,“四郎……”语毕,杨延辉缓缓闭了眼,眼前,是他安详睡去的面孔……
耶律斜轸,耶律休哥整整守了千雪三日三夜,她却仍没有醒。帐外,耶律奚底见李元泰走了出来,忙上前问,“可有好转?”李元泰低眉摇头。耶律奚底沉声道,“你不是上京最好的大夫吗?怎的连个昏迷都治不了?”李元泰撩眉道,“将军说笑,在下不过是隋王爷手下的一名普通医士而已。”
“你肚里有几斤几两,你瞒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本王明白你的心思,你亦不必在本王面前卖乖,只给句实话,到底要紧不要紧?”耶律奚底凝眉瞪着他。李元泰亦不买他的帐,自顾绕过他,走自己的。
只还未走几步,一把明晃晃的刀搁在他脖颈后,耶律奚底从他身后转到他面前冷眉,“本王知你不服本王,本王也不喜欢你这种自命清高的乳臭文人,但今日你必须给本王一个答复?”
李元泰盯着眼前的大刀,颤抖道,“将军到底要在下说什么?”“明知故问,你以为有逊宁和千雪给你撑腰,本王就不敢动你?你也听闻过本王的狠绝?”耶律奚底自是不打算轻饶他如此敷衍自己。
李元泰呼了一口气道,“王爷放下刀,在下便告知。”耶律奚底嗖的一声抽回刀,凝眉瞅着他。李元泰道,“王爷要在下说实话还是虚话?”
耶律奚底冷哼道,“那要看你的命值不值得本王动手了?”李元泰摇头道,“罢了,此生终是欠了夫人的。说来,此事我从未与任何人坦白,即便是王爷,我也从不敢在他面前提一个字。”说了便是死。他叹口气复道,“夫人的心脉动率一日不如一日,再叫上伤神之事日夜倾体,倘若在下没有估计错,夫人只有三年的生命……”
耶律奚底心中扑通一下,扯住他的衣领眯眼道,“好好一个人交给你,你竟说她活不了多久了?”李元泰拧眉道,“王爷息怒,在下说这话是有前提的。”耶律奚底松了口气,放开他。李元泰淡定道,“我在,且能保她三年无虞。换做其他人,在下便不知了。”耶律奚底心口揪住,怔在原地,李元泰绕过他,走向自己的帐篷低头喃喃叹道,“不动情亦不会伤情,自古圣人参不透,更何况是凡人……,对病下药需寻病根,却不知心病还需心药医……”
千雪从挣扎中醒来,竟觉得浑身酸痛。动了动身子,眼前便是杨四郎临死的模样,生生的咬住压根,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在木枕上,耶律斜轸坐在她身边,轻唤一声,“雪儿?”她转眸瞅着他,突地激起身子,一把推开他,痛道,“你走!你走!”
他身子顿了顿,走过去,端起桌上的药碗,重新坐在她面前道,“先喝药吧……”她冷眸瞪着他,伸手便把药碗打落在地上,凝眉不语。他瞅着地上破碎瓷片问,“你想要我怎样?”
她撩眉,心痛欲裂,嘴角生生说出三个字,“我恨你!”他起身,外面听见响声的耶律休哥忙撩帐帘进入,瞅着他们二人。耶律斜轸看了她一眼,旋即过来道,“好好安慰她。”
望着那抹冷漠的背影,千雪沉沉的闭眼,双手撑在狐皮褥子上无声伤痛。耶律休哥过来,为她倒了碗水劝道,“何苦折磨自己,他走时的安心模样,你又不是没瞧见?”
她双眸痴痴道,“是他逼死他的,这八年来他时刻都等着这一天,杀了他,为死去的耶律敌烈,耶律高报仇,如今他终是如愿了……七郎死了,四郎也死了,这便是他的计谋,从一开始,他便想着如何赶尽杀绝杨家人……”
她含泪讥讽。耶律休哥摇头道,“你要明白,这便是战争,战争是容不得半点感情的。韩隐身在其中,必是身不由己。”
“他心中充满仇恨,即便没有真枪实战的面对,也会在心中计谋。因为他的战争在心里。死了一个耶律高,代价却是杨家所有人的命!这才是他泯灭人性的报复!”
“千雪!”耶律休哥止住她如此狠毒的言语,抓住她的双肩喝道,“难道受伤的只有杨家人吗?安隐死了,拓跋公主死了,还有知瑶……,还有我们,曾和你生死与共的人何止他们……?”
千雪恍惚,喃喃道,“是啊,都死了,姐姐,建香,无尽,知瑶都走了……”只要是她在乎的,老天都会剥夺。他见她心痛的模样,忙松开她,宽慰道,“彼此相爱何其不易,更何况咱们这些从来不能把握自己性命和自由之人,千雪,你该懂得,失去与得到永远不会平衡!”
千雪凝眉,只默默的瞅着他,似乎明白了,亦似乎糊涂了……
耶律休哥看着对面站着的孤落背影,已三日了,千雪一直站在帐口外的小河边,出神。每日早晨出来,直到傍晚才回去,他和耶律奚底劝了十几次,她还是如此。耶律斜轸更是不愿靠近,因他每次出现,她都是冷漠的眼神和背影。杨六郎退兵了,送来了议和书,只议和的条件还未定下。他知道,这是杨延辉和千雪的功劳,更确切的说,这是他们共同的心愿。生在敌对的夹缝中,两面都是至亲至爱之人,他们比谁都痛苦,比谁都希望这战争以和平的方式结束。
他们做到了,却也付出了代价!
他与她站在一起,静静的河水泛起柔柔的涟漪,蹲下身子,轻抚着水面,缓缓道,“明日便要回上京了。”千雪低眉,看着河对面,青绿的山,夕红的日头,暗自伤神。耶律休哥无奈起身,拍着她的肩膀道,“别忘记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