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茶室，浅良先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是从头到脚的风度翩翩。如意去厨房叫出了玲珑乔山。四个人一起去了刘崇的房间。
屋里还是点的那日的香料，只不过淡了许多。
刘崇正坐着下着一盘围棋残局，见他们进来，手中握着的白子僵硬的停在空中，“荣药师呢？”虽是问道，眼神却还是盯着那盘棋局看着，但手里的白子却攥的更加使劲了。
“师父。。。没能出来。”乔山回道。
听到这话，刘崇手心一松，才把这颗子放了下去。
“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晓了。”浅良毫不见外的找了一处凳子坐下，“如意是先皇遗女，是前朝太妃翎妃之女。”
“你说的可是真的？”刘崇刚才还平静的心绪有了些波澜，终于转头眼光离开了那盘棋子。
浅良用着一种明知故问的眼神回应他。“不然，在北林的时候你能救我们一命吗？”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刘崇呢喃道，复又转头看向如意，忙扔下桌子边上的拐杖，拜倒，“老奴这些年的苦，看来没有白费啊。。。”
如意赶忙扶起他来，让他坐回棋桌边上，自己也坐到了另一边，问道，“您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全部告诉我吧，是福是祸，我自己拿捏。”
如意虽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会得到什么，但此时，她的心情是坚定的，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再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了，失去的总该是拿回来的。
“好吧。”刘崇原本沙涩的嗓音在哽咽中更加苍凉，他悠悠的讲着自己所见的一切，从十五年前一直至今，从太后赐药到假死出宫，那段被磨灭被隐藏的往事终于拨云见日。
这段故事已经尘封了十几年，突然被掸尽灰尘讲述出来，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如意更是想不到，为了自己可以活着出世，竟然费劲了这样多的人力物力，她原本以为自己有的心里底线被一下子冲击的无影无踪。
她拼命回想跟母亲跟苏艾有关系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原来这些年她们掩饰的是如此的严密，但只有一件事情被回忆了出来。母亲入棺那日，清早趁着没人之时，如意看见苏艾对着棺木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最后又放进去一帕金黄色的手绢。那时如意只当是姐妹情深，却从未见过那样颜色金黄华贵的手帕才留下了记忆。至今想来，应该就是刘崇说的临走之时送给苏艾的那方龙袍吧。
原来，所有的事情是这样的。她们一直隐瞒的都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众人在吃惊之余也很担心如意的心绪，却没料到，如意站起身来，走到刘崇面前，深深的拜了一下。
“公主。。这是如何。。。”这一举动吓着了刘崇，他急忙去扶。
如意回绝了刘崇的相扶，只道，“如果没有您当时舍命相救，哪有如今的如意？”
玲珑也盈盈做礼，“我也认了苏姨娘，如意的救命恩人便也是玲珑的救命恩人。”
“快起来，快起来。。。”刘崇赶忙颤颤巍巍的扶起两人，老泪纵横，问道如意，“苏艾姑姑可好？”
“姨娘很好。”如意看着面前的刘崇，跟苏艾一般的年纪竟然已经被折磨的如此苍老，不禁掉下泪来。
“原来都是一方天儿下的人，如今。。。”刘崇用手背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当年的辉煌已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如今手背上残留下年迈的皱纹罢了。
浅良知道这样的话题太过伤感，如意这几日已经承受了很多新仇旧恨，忙岔开话题问道刘崇，“荣药师的事情。。。”
“他太痴迷药材了，骨灵芝是八世大藏生前就许诺留给先皇的，而如今他却想收归己有，我便不得不这样做……”刘崇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大家也知道他的无可奈何，毕竟刘崇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在恩人跟恩主之前选择了后者。
但毕竟曾经救过自己一命，刘崇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抚弄了一下面前的棋局，示意他们上前来看。
玲珑自小便学了一手好琴好棋，但却没有见过这样复杂的围棋，两方势均力敌，但却都留下破绽可以让对方一子致命，皱着眉头不知何解。不禁问道，“这……”
“这是我跟他下的最后一局棋，却还没下完，我欠他一条命，也没有还完。”刘崇虽是跟他们讲话，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棋局，仿佛正在思考。过了一阵，复又抬起了头，两眼深邃的看着如意，“老奴也知道娘娘跟苏艾姑姑的意思，不说是为了你好。”
如意点点头，她们能背负着如此多的怨恨还每日笑容以对，回想起来，这年年日，过的实在不易。
“可是老奴多嘴了。”刘崇眼神里透出一股自责，转头看了一眼棋局，“就像这个，有的事情必会有一个了断。”
“了断？”如意呢喃了一句。其实在听完十五年前之事时，她心里的爱恨已经不再平衡，她的拳头在袖子里默默攥紧。
“那，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呢？”乔山问道刘崇。
刘崇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虽然脸上的沟壑还是那样的深邃，他一颗一颗把棋盘上的棋子收到圆盒里，棋子碰到盒子的声音清脆明朗，“我得去找荣药师把这局棋下完。”
香炉里还熏着那阵香气，悠远沁人。
次日天还未亮，刘崇的厢房房门已经上锁，门口几日未扫的积上薄薄灰尘地面上只剩下清晰的拐杖走过的痕迹。
如意站在院子口，发愣的远望着下山到北林的那段路，时间长久了，一日为师，便是终生为父，荣药师的离去虽没有什么遗憾，却也有些婉凉，再没人会领着他们一起下山采药了，想到这里，如意的眼泪又是默默的砸在了泥地上。
“进屋吧，一会太阳就毒了。”如意身后传来浅良磁性温暖的声音。
其实在如意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浅良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看见正午太阳高悬才出了声音。
如意微微转头，只露出半边没有泪痕的脸颊，哽咽的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会这样呢？”
浅良知道她已经伤心至极，无法规劝，情景之下，伸手把近在咫尺的如意拉进怀里。
如意顿时被周身的温暖感染的刺激了泪腺，隐忍了许久的积怨终于喷涌而出，她把头紧紧的埋在这个包容又安全的胸口，香气淡淡入鼻，这种熟悉的味道加之莫名的情愫让她清楚的感受到，至少他还在。
许浅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