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半响,止憨忍不住,偷偷将那烤牛肚豁口处拨开一条缝来,四处打量,着眼处乃是一宽敞无比的舱厅,灯火明亮,装饰却极是奢华,沉棠木铺就的地板上,一条宽约五丈的镶丝儿绣花毯逢中而过,将厅堂一分为二,而一座精雕细镂的主帐台正立在花毯尽头,在其下方左右,还各有十数处稍小的帐台,上面一律放满食物,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止憨心中兴奋莫名,正准备从牛肚中跳出,再次大快朵颐,突然,舱厅的门被推开了,止憨心中一紧,从缝中偷望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却只见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物相续走了进来,男女老少皆有,或阴沉或粗狂,或是满脸横肉,更有的娇媚如狐,而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身兽首之物,牛头,狮面,狼豹野禽等等。这一下,只瞧得止憨咋舌不已,心中倒没有多少惧怕,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从小时候不小心吞食那异物后,从此似乎不知害怕为何物,将已身所藏的烤牛豁口缝隙稍微缩小,继续向外瞧去。只听得一个尖戾的声音道:妖,邪,鬼三道同门,各位远来辛苦,陛下特意吩咐奴家在此为诸位接风洗尘,舱厅中的各个帐台大家请随便入座,桌上一从食物,皆可任意享用,陛下他稍后就到。届时将与诸位商讨共掌九州八地之大计。
只听得哗啦一下,那群人物四散开来,分别入座。喀嚓一声,如同铁山铜柱倾倒一般,止憨所藏身的烤牛食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一群气息幽瑟,面容有如厉鬼的凶神恶煞之辈,其中又以两个健硕如山的黑袍壮汉环拥着一个头带金冠,阴挚羁扬的年青男子最为打眼,显然,这一干人等都是以那个青年男子为首。甫一坐下,右首边那个黑袍壮汉蒲扇般的大手便向止憨所处的烤全牛抓去,嘴里直嘟噜着,妈的,飞了两天两夜,可差点饿死豹爷我,少主,还有大哥,我就不客气了,左首的那个壮汉将嘴轻掩袖口,嫣然一笑,霍地伸出一根粗如棒槌的食指,点向右边壮汉的额头,娇嗲道:二弟,你呀,你这个贪吃的毛病,啥时能改一改,其时间,那壮汉的手已触到烤牛身,其内的止憨正自焦急,却见那汉子的手势缓得一缓,退了两步,嘴里不满道:别,别,大哥,你说归说,别用你那兰花指戳我,你这手功夫太厉害,我宁愿对着金蟾寺行空老秃驴的劳什子拈花弥勒指,又或者是千谒老尼的大叶慈悲手,也不要面对它,每次一下,就将我的食欲给搞没了,我这上哪说理去,作势再欲抓向桌上的烤牛,却听见那为首的金冠青年嗬然一笑,打了个响指,道:豹狎,先不忙吃,我刚刚瞧见熟人了,你和三姹一起陪我去耍耍,其它的人等原地侯命,是,少主,那黑袍壮汉立即停下手中动作,说话间,三人起身离座,信步向前走去,经过六七张食台,那金冠青年停了下来,脸上挂着阴阴浅笑,朝其右首一张食台上的人轻俏地打个呼哨,哟嗬,这不是咱们的魑嘤大鬼王吗,二千年不见,您的身子骨可是越发硬朗了,被一众美女环绕,艳福不浅呐,真是羡煞小弟矣。这桌上之人正是魑嘤鬼王及其下属九玄,揽月一行人等,其时间,魑嘤早睥见金冠青年三人过来,知其来者不善,已留神而待,见到金冠青年出言不逊,九玄她们三位女子相继起身,凤目含煞,金冠青年故作夸张道,哟,美人儿们生气了,魑嘤随后亦站起来,冷冷道:妶猡,你我同为鬼王一脉,还望不要咄咄逼人,谁知,金冠青年正眼也不瞧他一下,继续调笑着九玄娘娘她们,啧啧,这身材,再配上这脸蛋,可真是凹凸有致,很够劲喽,哎我说魑嘤你这鬼厮,眼光倒也不错,在哪儿觅得这几个花朵般的妞儿,小弟我不替你笑纳都对不住咱哥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听得这话,九玄娘娘她们一个个柳眉倒竖,尤其是七巧罗煞,乃是云棱托生,生性燥动,当即就欲冲上去和金冠青年动手,魑嘤用眼神制止了她,让其勿要轻举妄动。金冠青年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咧嘴一笑道:魑嘤你这厮就不要挤眉弄眼了,你本来就是只老丑鬼,这一挤眼,简直比鬼还难看。魑嘤冷眼看着金冠青年,脸上的煞气却是越来越重,金冠青年不屑地笑道:三位美女贵姓芳名啊,告诉你们,跟着魑嘤这老丑鬼混没前途,以后就跟着妶猡哥哥我好了,包你们爽来包你们爽。
魑嘤鬼王见对方越发嚣张跋扈,脸上的煞气却突地消失不见,露出一张和蔼温驯的笑颜,走出食台,张开手道:妶猡老弟,哎呀,真是幸会,幸会。托赖贤弟洪福,这二千年来,老哥我的身子骨一直硬朗,还有老哥的这颗心呐,更是没一日不惦记贤弟当年的大恩大德。妶猡见他张臂相拥,阴阴一笑,也抬膀向前,呼的一下,两人抱个结实,错身间,妶猡在魑嘤鬼王的耳边道:嘻嘻,想不到你这老鬼的命真硬,无冕崖的万丈深渊也摔你不死,魑嘤热情殷殷道:诶,贤弟的大恩一日未报,老哥又岂会轻易死去,妶猡鼻孔一哼,老鬼,既然好不容易拣条命,你就应该在哪个深山野沟里龟缩一辈子,错就错在你不该再次出来招摇,今日我给妖邪两道同门面子,暂不动你,明年的明天,就是你的忌辰周年。魑嘤阴然一笑,是么,陡然间双臂加劲,妶猡不由一惊,老鬼,你想先下手为强么。胳膀无风自震,一股黑白相间的气流自其印堂处激射开来,迅速罩满全身,与此同时,一件青黛色的蟒纹甲自其体表浮现,双手合拢成爪,作势就向魑嘤鬼王抓去,只听魑嘤鬼王大叫一声,顺势飞起,身子斜斜落在左道边的一方食桌上,啪的一下,桌上的食物被打个稀巴乱,魑嘤鬼王貌似也跌了个七荦八素,妶猡微觉奇怪,这厮怎地这样弱不禁风了,我还没有打到他就自己飞了出去,莫不是二千年前自无冕崖上摔落,给摔成个半瘫痪,却看见魑嘤挣扎着从那食桌上爬起,指着妶猡道,妶猡,你这个阴险小人,虽说我们俩二千年前因争夺修罗花结下仇怨,我被你打下无冕崖的万丈深渊,侥幸拣回一条命,这二千年来,我本着冤家易解不易结的道理,对你一直躲避忍让,这次能和你碰上,只因恰逢此光复我三道昔时荣光的无上良机,老朽我虽然愚钝,也不甘人后,谁料见面之后,你竟毫不顾忌我鬼王宗颜面,肆意调笑我属下,我不与你计较,以拥抱之礼相待,可是你这小人,竟然暗施毒手,算计于我,各位道友,还请评评理,此时的魑嘤鬼王,一改其平日低沉嘶哑的嗓门,慷慨激昂地道。宏厚的声音引来不少人围观,妶猡脸色一沉,心中岂不知道被魑嘤阴了一把,反为他倒打一耙,狠狠道:魑嘤老杂碎,这是你自己找死,本想还让你多活一日,谁料你自己却等得不耐烦了,嘴中一声轻斥,浑身关节骨骼啪啪作响,上,两截尖利幽黑的鬼爪凭空自其双手前端冒出,就要向魑嘤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