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无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重重的腐臭味,路上的杂草浑自沾满水渍,蕴积得久了,腾腾地冒着白烟,苏旷背靠在河堤旁的一只废般桅杆上,脚踩着晃动不已的桅叶,出神地望着天空,云空中,几只秃鹫正在盘旋着,尖锐的利爪倒映在河水上,冒着冷厉的寒光,好几次从离苏旷上方不到三丈处掠过,似乎想下手,却有一些胆怯,又或者在探其虚实,腥腻的口涎滴下,顺着桅帆滴落河中,当然,此际的苏旷,自不会将这区区秃鹫放在心上,他顺着黄山界山脉而下,数日间,尽在青平郡通往神州的官道上行走,然而一路行来,却是无比的荒凉,有时,百十里都见不到丝毫人烟,而路上却多哀鸿残尸,官道旁,村舍依旧,偏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活气,旷野荒凉中,唯有嗖嗖的冷风,这几日来,苏旷已是粒米未进,好在他身负绝艺,青平郡山林颇多,有时走到肚中饥饿,就稍稍偏离路线,入得岭中,回来双手绝不落空,山嶂孢子等野味足可裹腹,这一日,苏旷观看路程,约莫快进入广湖郡了,心中稍稍现出一丝欢愉,广湖郡以物产丰阜名闻当世,素有广湖熟,天下足之说,到时候,可以吃到松软香糯的广湖稻米了,虽如此忖度,但心中仍隐觉不妥,于是在附近山岭中打足野味,这才踏足广湖平原的第一站螺狮湾来,然而,眼前情景,却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这螺狮湾本是一形似螺狮的弯堤围着广阔无垠的良田,众多百姓在此安居乐业,但此刻映入苏旷眼帘的是,那无垠的土地兼村庄全被洪水淹盖,在螺狮湾的堤口不远处,一不似人力而为的巨石从天而降,落在堤岸上,将原本闭合的河堤砸开一个大口,那堤口如同巨人的嘴一般敞开着,外面的江水不断涌入,将两边连成一片汪洋,只余下河堤某些高处地段,还有一小截露在水面上,苏旷见六十丈开外的堤洼下有只废弃的桅杆船,空中连续十数个空心筋斗,人已稳稳落在桅杆之上,游目四望,四下茫然无迹,心中稍起彷徨,坐在桅杆之上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空中盘旋的秃鹫中有一只终于耐不住,一个俯冲就向苏旷抓来,苏旷随手一掌,气柱直贯云霄,几只秃鹫纷纷掉落,余下的见势不妙,忽拉一下飞得无影无踪,摹地,苏旷站起身来,忖道,虽说眼下四面一片水迹茫茫,方位难辨,但神州号称夏华最东,我就向东方行进罢,当下抬首空中,定位太阳星,脚下微一用力,那桅杆啪的一下连着小片风帆齐齐折断,直坠水中,苏旷身子随势而下,踏足水中悬浮的桅杆之上,身形更不曾有丝毫晃动,脚掌向着东面前倾,浩然正气流转,那桅杆已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一路上,苏旷见得不少畜物的腐胀尸身,在洪水中浮现,有时偶而露出一角衣巾,不用看也知道是死人的尸体,有时候,幽绿的水面上忽然泛起几点深灰,苏旷定睛瞧去,却是有些民居因地势较高,大水倾覆下并没有完全掩盖,房檐上人影错落,可见不少百姓情急之下攀援其上,苏旷临到近前,忍不住摇摇头,这些百姓无一例外地都已死去,其死法不尽相同,却全是悲惨无比,有的浑身枯缟,形似朽木,有的双目圆睁,而眼珠却已不见,只留下两个深陷的黑洞,有的肚大如孕,百十只野鸟在其肚皮上如啄木般点食腐肉,一个小孩子,半边脑袋已然不见,残缺的嘴中尤自含着一块浆板木头,这些人都是在没有救助的情况下,活活饿死,苏旷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脚下加劲,桅杆如梭般在千门万户中穿过,这时耳边传来跛嗍样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右方不远处的一截树干上,有一头家猪的尸体倒伏其上,声音正是从其膨胀的肚中传出,突然间啵的一下,其肚皮被撑开,一窝青黑色的竹节蛇陡地钻出,齐齐向苏旷脚下的桅杆游来,苏旷脚下一动,桅杆有如轻烟一缕,早去得远了。第二日的薄暮时分,苏旷终于看见了洪水淹没尽头的东边,一片墨绿连绵不断,嗬,总算见到陆地了,苏旷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空中几个跨步,不一刻已登临岸上,无奈天色将晚,只得拣一干燥背风处,苏旷休息了一夜,隔日再行。踩着清晨的晓露,草木深深,山河依旧,正是昔日肥美丰润的广湖平原,只不过唯一稀缺的乃是人烟,这一路行来,苏旷早已是见怪不怪,大步往前行去,约莫中午时分,苏旷在行过一片水洼坳地时,陡见前面不远的树荫下,一阵淡淡的炊烟飘来,烟雾中见得几个人影晃动,敢情正在准备中饭,苏旷面露喜色,走了过去,却只见几根断木,支撑着一口破铁锅,锅里的水沽沽翻腾着,依稀可见几粒大米的影子,更多的则是野菜,几个妇孺正自把就地采摘的一些嫩草根择好,放入锅中,还有的在拾柴,使锅底的火不断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将一个眼窝深陷的小孩紧紧搂在怀中,另一只手持着木碗,爱怜地道,十儿,喝口热汤罢,这样,肚子会舒服些,坚持住,再过十天半月,我们到达神州,那时,一切就都好了,到时候,姥姥给十儿买好多好吃的,白白的大馒头,松酥的香葱饼,还有十儿最爱吃的酱猪肉肘子,咳咳咳,老妪一口气接不上来,忍不住连声咳嗽,那小孩儿乌黑的眼珠颤动,轻声道,姥姥您喝吧,十儿不饿,您放心,十儿一定会坚持到抵达神州的那一天,苏旷见众人一脸菜色,应是长期饥饿,营养不良所致,尤其是那叫十儿的孩子,精神萎靡,饿得已是奄奄一息,白发老妪见十儿如此模样,还自心疼她,忍不住老泪纵横,向天泣道,我的老天爷啊,请您保佑,保佑十儿这个可怜的娃儿吧,只要您答应,老婆子我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绝无怨言,苏旷看到这一幕,心中发酸,驻足不前,老妪怀中的孩子看见苏旷,对着老妪道,姥姥,旁边那位大哥哥孤身一人到此,一定是饥渴无比,要不把我们的热汤给他分一碗吧,老妪稍稍擦去眼角的泪痕,一招手,早有一位中年妇女手执一碗热汤过来,那老妪对着苏旷道,这位相公路过此地,老奴想招待一二,奈何实在无能为力,一碗热汤权表心意了,苏旷伸手接过,轻轻饮了一口道,感谢老人家恩赐,相逢即是缘分,你将你们的午饭分食于我,作为回报,我亦应将我的饭食分享你们才对,抽手背后的包裹,轻轻摊开来,众人伸颈观望,却见六七只野兔一字排开,苏旷将手一指,诸位可自行取过,烤熟后食之,老妪连忙摆手道,相公,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一碗热汤实不足挂齿,而这野味或许就是相公一月的口粮,苏旷轻声道,这位小弟弟天性淳良,却因为饥饿而到了垂危之地步,老人家这时就不要跟我说客气话了,老妪神情一凛道,相公见教得是,妇人之见倒让相公见笑了,活命之恩不敢忘,期盼日后能有机会报答相公厚恩,挥手间,众人早一涌而上,剥皮的剥皮,生火的生火,很快,几只野兔就被烤得焦香四溢,苏旷见大家吃得欢畅,正准备离去,那老妪忽然道,相公孤身一人,应该也是前往神州吧,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如何,苏旷心中犹豫,他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若是和她们在一起,行动上势必大大受到约束,正自彷徨间,老妪笑道,相公莫要难以决择,老婆子说这话的意思,决不是贪图相公食物什么的,只因见相公文弱,又是僒然一人,有些担心相公的安危,听闻这越靠近神州边境就越不太平,二则是担心相公人生地不熟,不知去哪儿弄过关用的金箔通关符,金箔通关符?这是什么东西,苏旷一时给愣住了,老妪解释道,这金箔通关符老身也没见过,只是听镖队的人说,没有这金箔通关符,休想进入神州域境,镖队?苏旷疑惑道,你们是什么镖局的家眷吗,错了,相公,老妪道,我们只是一群普通的难民,生逢这天下大乱之际,和九州八地万千遭难的百姓想法一样,希望能够去往神州净土,得其庇佑,在举家逃往神州的途中,家中男丁大多不幸遇难,但因为他们的努力,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还能存活下来,正当我们惊惶无依的时候,得天之幸,恰遇神州镖局的人正押送一趟镖返回神州,见得道上众多流离失所的百姓欲往神州避难,于是行那仁义之举,自愿与我等难民们一齐偕行,免费护卫我们的安全不说,更是义务到那神州关隘处为我们捣换通关令符,引领我们入关,金箔通关符就是他们告诉我的,晤,还有这等事,苏旷忖道,如此说来,这神州镖局此举确有侠义之风,令人佩服,正在这时,只听见后面一阵粗鲁的吆喝声传来,快点,快点收拾好东西集合,要上路了,随着说话声,两个脸缠黄巾,手持单刀的劲装汉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见得面前的烤桩上还串有没有吃完的野兔肉,眼睛一亮,啐骂道,你们这群软脚虾娘们儿,平时走路病殃殃的,想不到伙食竟这样好,还有野味,伸手夺过,张口便吃,一边吃,一边叨唠,要得,这滋味硬是要得,老子最起码半个月没开过荤了,每天不是地瓜就是野菜,嘴巴里早淡得出一个鸟来,半只野兔被他三两口吃完,用袖子一抹嘴,不奈烦道,老子还没吃好,快点再弄两只出来吃吃,那老妪还没回答,苏旷的眉头不由皱起来,其中一个汉子,早见得来了一个生人,用刀一指,喝问道,小子,什么来头,老妪见苏旷的脸色不对,连忙拉着那汉子的手,堆笑道,镖爷,这是我一远房侄子,刚不久才与我们碰面,想要和我们一道前往神州,还请镖爷行过方便,那汉子咪着眼打量了苏旷一下,咂着嘴道,侄子是吧。好说,好说,谁让我们神州镖局以仁侠之风闻名天下呢,时间不早了,各位赶紧拾掇一下,去和大家汇合,我们要赶路了,说罢,和着另一名汉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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