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6日,般若捧着自己的日记本早已从床上移位去了书桌。
泪流满面的她迟疑着,迟疑着是否还要继续回忆,回忆那段如锥心般刺痛的往事。
此刻的她知晓着故事的开端、结局以及因果,然而却始终无法做到坦然地去面对那段过往。
每当追忆起那时他莫名离开、冷漠、决绝时孤单、委屈、无助的自己,自己的内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疼得无法喘息。
每当脑海里呈现出自己发疯似的冲进倾盆大雨的那一幕,般若心里纵有百般怜惜也无法将时光的幕布拉回到过去给过去的自己予以最贴心的宽慰。
每当想起高考结束最后一次聚会上,那个被自己因自尊自傲而遗忘在角落里整整两年的他递过来的纸条,内心涌出的悔恨、自责、惋惜却都无济于事。
她想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既然是上天故意制造的一个错误,那就让它一直错下去吧!
毕竟,现在他们都已有了各自新的生活。
毕竟,在没有他的这两年里,她的心又经历了那么多磨折。
毕竟,她已很好地学会了没有他应该要怎么更好地活。
毕竟,曾经的痛与执着在岁月的磨损中也已淡化了许多。
他征求她的意见是否还能保持联系,她回以了沉默。
即便结局如此,却无法停止心里的酸楚,想到曾经的点滴,心又莫名地痛了起来。
般若扯了几张餐巾纸,擦干自己的眼泪鼻涕,还是决定了继续看下去。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结果,但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却是值得被珍藏的。
般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追忆着他们决裂后几近崩溃的自己。还好窗外望去那棵老榕树始终陪伴着她,作为一个沉默的听众,仿佛对她的故事她的痛全都了然于心。
2008年12月30日,星期二,悦翔为了让般若离开自己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的那个男生换了位置。般若当着新同桌的面毫无顾忌地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旁边的男生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好带给她一小包餐巾纸。
坐在最后一排的他由于个子相对班上同学算高的了,所以能将前排的所有都一眼观尽。此时看着她的痛哭,他内心痛苦,眉头深锁,表情凝重,多想立马给她安慰告诉她真相,但他却不敢再去靠近她一步。
坐在般若后排的林晓钊,对这件事了解得七零八碎,看着他们俩闹成这样心里也很不好受,便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要去安慰一下般若,于是用笔戳了一下她肩膀递过去一张纸条。
般若感觉有人在戳自己,下意识以为是悦翔回来了,立马泪水中挤出笑颜面向自己感应到的那个方向。可惜周围并没有他的身影,却听到林晓钊说了句:“给你,你看看吧!”
般若接过纸条,一眼瞟过那些参差不齐像在跳舞的大字,第一反应是这不是来自马悦翔,这字没有他写的那么潇洒霸气,只见上面写着:
“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很意外他会搬走,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上周日他接到了初恋女友的电话,俩人大吵了一顿……好像是因为你的关系分手了……我想他现在是心里有点难受吧,可能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快要期末了好好复习。”
般若把林晓钊递来的纸条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拽在手心,指甲几乎要掐进了肉里,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此刻般若心中的伤疼远远超越了外在的一切,尤其是在林晓钊本为好意的安慰之后。
在她心里无休止地回荡着一个声音:“他是为了她选择离开了自己!他是为了她选择离开了自己!……”
她原以为,自己跟马悦翔之间的情谊不会如此说断就断;她原以为,他跟她一样是在意他们之间的同桌之情、“父女”之情或者其他情感;可现实却告诉她,他因为另外一个女生而放弃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在她心里,这是背叛。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原谅他,不可原谅。
就是受控于这样一种心理状态,才激发了她内心那强烈得让人害怕的自尊感。
在这件事情上,般若不想扮演被人抛弃还楚楚可怜祈求挽回的弱者形象;既然他都已经抛弃了她,那么她也不要他了。
她想着如果他都不稀罕彼此之间的这段相处时光,那她为何还要将之视为珍宝。
所以,她选择了通过麻木自己的内心,假装认定这段友谊是自己不要的,自己不要了的,以此来缓解自己被人离弃所带来的痛苦。
所以,她决定了不再将他的身影带入自己的世界,不再看向他的方位,以求任时光冲淡有关于他的所有一切。
心里想得很狠、很坚定,可是这课桌,这位置,这离黑板的距离,这里还存留的一切都是跟他有关,承载着他们一起走过的快乐时光,般若此刻终于懂得了古人常说的触景伤情是为何物。
这一整天下来,般若都无精打采。老师在黑板上讲着什么,她听不到,她的耳朵里全是悦翔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令她开心、令她温暖的话语;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她看不到,她的眼里全是他们曾经一起逗乐、一起聊天的影子。
这一天总共有12节课,这对于从前的她来讲是那么漫长,但今天,她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不足以一一追忆他们之间的曾经,不足以让她与那些快乐的时光一一挥别;因为她想,过了今天,这些她以为的美好通通应该封存,不要再被自己想起,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去找他,祈求他回来自己的世界,丢了自己的骨气。
就这样,挨到了晚自习结束。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仿佛是上天偷听了般若的心声随之一起泣不成声。
琴儿来叫般若一起回去,般若叫她先走。
琴儿看到眼圈红红的般若,语气柔和态度却很坚决,没敢强求她,就自己先走了。走之前还特意问了般若是否带伞,没带她就把自己的给般若,自己跟别人合一把。般若说自己带了的,让她安心走。
琴儿看了一眼换了位置的悦翔还在靠窗的那个角落里没走,自己便安心地走了。
琴儿走后,随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即便她不曾回头看过一眼,但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还在那里,她感觉到有双灼热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直盯得自己肌肤发疼,然而内心却空荡荡,不知道想干什么、应该干什么,既不想回寝室面对室友们的关切自己却无话可说,又不能转身去找悦翔哭着求他不要离开。
坐在最后一排的悦翔,拿着手机假装打着游戏,时而望向自己曾经那个位置的方向,发现般若还没走,心里有种莫名安定的感觉。他不想她离开,因为他知道只要她走了,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而他,还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他想着,只要她还没走,自己就还可以挽回;只要自己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句抱歉,她肯定会激动得跳起来……她的心他都知道,可是他的身体自己却控制不了,无法向她靠近,哪怕一点点距离。
般若再也坐不住了,她等了他这么久,想要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可他却连最后一次都让她失望了,他连最后一个机会都没有给她。
般若起身,朝前门径直走去,没有回头。
课桌里的雨伞静静地躺着,孤单恰如被抛下的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