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换，你和訾蓝的命运也就交换了。”新祺说着拿笔在方才的书页上添了几个字，就不动声色地把那未写完的文本收拾好，放进了抽屉里。
紫瞳看着新祺那么淡定，但她的心里却隐约感觉得到，事情……很严重。
“太残忍的话我不想说，我讲个故事打个比方吧。”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讲的故事，不像老枍那样抑扬顿挫，这个故事很平淡、很平淡，她根本无法插话，她也没想过要插话。
故事的主角是一只红狐和一只白兔。它们是很好的朋友。有一个魔法师，他的性格很乖张。
一天，魔法师变成了一个猎人，挡在了红狐和白兔面前，他把枪管在它们面前晃来晃去，霸道地说着：“我本想把你们两个都杀了，但，我改变主意了。你们之中只需要死一个，剩下的那一个，我会放它走，而且还会用魔法让它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直到它寿终正寝。给你们机会，你们自己决定生死吧。”
“让我死、让我死……”它们争着抢着挤到枪口前，它们都希望对方活下来，因为它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够了！趁着我还没反悔之前，你们快决定好！”猎人怒斥了一声。
红狐和白兔都被震慑得没再出声，它们深深地凝望彼此。忽然间，红狐明白了什么，它温柔地对白兔说着：“亲爱的，我不会让你孤独的。”它把白兔推向了猎枪口。
“嘭！”
一声枪响，红狐泪如泉涌。那白兔被血染红了一身，看起来真像是一只红狐狸。
记忆中，那一句“我不会让你孤独的”是初遇时，红狐陪伴着白兔时说的，而此刻，这一句话却是诀别。
“你真是狠心啊！原来，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在生死面前，也不过如此。自私啊……”猎人啧啧道。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再想想未来，你就会知道，最心爱的朋友死去了，活下来是多么的孤单。我不会让它这样痛苦地活着。既然如此，我宁愿承受这种孤独的是我！死亡只是那一刹那的疼痛，而活下来的寂寞却是那么长久。已经失去了它，再没有第二个像它那样的朋友。背负着它的死，活下去很难！我不要它为思念我而难过，不要让它一个孤独地守夜，不要让它煎熬地活着，所以我情愿自己一个孤独终老。”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吧……你以为这样就能开脱你的罪名？我会惩罚你的，我要你活得好好的，你会后悔你说过的话的……”
红狐活了下来，日日守在白兔坟前。因为魔法师施的咒，它不吃不睡也活得好好的。终于有一天，它寿命即将殆尽。魔法师问它：“如果可以重来，你会后悔那天让白兔去死吗？”
“就算再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让它先死，因为活下来，真的很难。”它狠狠地瞪了魔法师一眼，许下至死不渝的决心，然后它用最后的力气抚摸着白兔的墓碑，轻声的呢喃着：“我是孤独的，你不是……”
紫瞳懂得了，所谓的孤不孤独，居然是关系生死的。訾蓝得到的答案是“不”，那么，就意味着他……紫瞳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你和訾蓝能力相当，本来你们都有资格成为终极的救世主，可你交换了你们的答案。所以，先死去的会是訾蓝。最终孤独的人——是你。”新祺依旧很平静地说着。
“那死去的变成鬼魂也会孤独的……”紫瞳心虚了。
“如果真有鬼魂的话，在我死去之后我大可变成厉鬼去拯救世界，又何必煞费苦心地为你预言一个个梦境……既然已经交换了，犯下的错已经无法改过了，你能做的，就是好好地活着，完成逝者未能完成的使命。”新祺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想让她镇定下来。
紫瞳狠狠地推开了他，怒吼了一声：“滚开啊你！”
夜，依然静谧，却隐约能听见一个女孩抽抽噎噎的呜咽声。
红狐让白兔死是因为不想让白兔孤独，而她不想让訾蓝孤独，却让訾蓝去死。想到这，她的心扭成一团，无比的愧怍。
“訾蓝一定会恨我的、一定会的……我错了、错了！呜呜呜……本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是我，不是他……”她泪雨纷纷，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算是一种悔过吧。
凌骏翊听见了她的声音，立马敏捷地从抽屉里出来，关切地问道：“紫瞳，怎么了？”
“没事！”她迅速地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可那水蓝色的眼睛还是无法掩饰地暴露了她的心情。真叫凌骏翊看着心痛！
“紫瞳，有心事的话别自己藏着掖着，我随时可以与你分担，像从前当你心智那样。”他说着急切地向她走了过去。
“你走开！我会把你也害死的！”紫瞳一翻身，摔到了一个角落，把头埋到臂弯里，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走！对于你，我只会全心全意地为你付出，你难过时，我会竭尽所能地陪着你。即使你会把我害死，我也要义无反顾地爱你！”凌骏翊的眼睛深深地一闭一睁，嘴边嘀咕了一句咒语，发生的事就了然于心了。他看看紫瞳，她依旧埋头痛哭，又继续说道：“错误并不可怕，只要把它改正了，会没事的。”
紫瞳感到心里头有一头脱缰的野兽，在疯狂地乱撞，那仅有的良知在拼命挣扎，说道：“来不及了，我犯下的是无法弥补的过错，怪我、怪我……全都怪我！那些在不懂的时候犯下的错，懂得时，就再改不回来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凌骏翊静静地听着、听着，因为他知道，现在对于她最好的安慰就是什么都不说，就听她倾吐，她说出来，会没事的。
“……我伤害过多少人，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也不想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这样做是对的，可我明明什么都不懂，我好笨，好蠢！即便是一个即将上刑场的罪犯也会有哪怕一丁点的良心，况且我还不至于那么坏……”
就这样絮语了一大段，她突然不说了，就坐在角落发怔。头发已经被抓得凌乱，满脸的泪痕斑驳，空洞了的眼瞳……俨然一个发病的疯子。
许久，她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这里，不属于我了。我要……离开这里。”这句话说得极其小声，她说话从来就是给自己听的，除非是真的在乎她，不然绝不会听见。而凌骏翊恰恰就是那一个真心在乎她的。
“紫瞳。别走。你的生活不是一场逃亡，犯下的错，逃避了也并不能减少伤害……”
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几乎是嘶哑的喊道：“你！不！懂！”
他沉默了。他陪她活了十几年了，他曾经无数次地予以慰藉，可现在不行，他不知道还能这样陪着她多久，他对未来有了恐惧和忧虑，有些话只能卡在咽喉——不能诉说。
紫瞳准备收拾些东西，不过放眼望去，这里没有任何的东西是真正属于她，既然这样……她含着泪，抿抿嘴，想要笑最终却没能笑出来……她的右手放在和她一样没有温度的门把上，只要一扭动，她就可以飞快地逃出了。
蓦地，她的左手腕被用力地扼住了，一个转身，全世界霎时间没有了错误、没有了忏悔、没有了逃脱，只剩下，柔软的双唇的感触……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让结局不再一样了。如果紫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是决不会把自己的答案换给訾蓝的。
黑夜似乎没有了尽头，只是在轻轻哼着淅淅、沥沥。是雨。
紫瞳感到视野里一片昏黑，晕了过去。她的头发是湿的。凌骏翊把她发丝上残留的小水滴聚集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不由眉头一皱：“这雨水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