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重阳眸光一滞，怔怔的看着千寻，那张银色的面具上，泛着淡淡的光，却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水雾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身影正在靠近。
此时他真的想要唤一声，“姐姐…”。
可是，他只能轻轻的应一声“好的”，将龙震天交到墨君麒的怀里，抬步离去。
千寻无需回头去看，也知来人是春歌，千寻知道，春歌一直都躲在月门后，她也是听到了自己的话，才会出来。
墨君麒将龙震天扶回了房，又让梅蘭修给龙震天施了针，龙重阳和龙轻玥以及那位“龙夫人”回来时，已是丑时。
龙震天转醒时，天边已经泛起一片淡淡的白，龙重阳一直守在床边，龙轻玥是斜倚在轮椅里的，哑姑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榻上的人。
陆曼曼在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着，看到龙震天的眉心动了动，两步来到榻前，唤了声，“督军…”
龙震天的眉头皱了皱，缓缓睁开眼，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眼前的人看清。
模模糊糊的唤了声，“玥儿…”
声音有些沙哑，可龙重阳还是听清了，回头示意哑姑将龙轻玥推到了榻前，龙轻玥的脸色很不好，没有一丝血色。
声音也是低的如蚊蝇一般，一声清清浅浅的“父亲”似乎用了她大半的力气。
龙震天有些艰难的抬了抬手，龙轻玥想要把手伸过去，却怎么也够不到那双消瘦的大手。
她急的哭了起来，梅蘭修走到龙轻玥身边，轻声的安慰了几句，又将她的手放在了龙震天的手心里。
一直安静的呆在千寻身边的春歌，从龙震天醒来，便死死的握着千寻的衣角，呼吸有些不畅，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榻上榻下的两人，两个她生命中，最牵挂的人…
看着看着，眼前浮现的都是小时候骑在父亲肩头，傻笑的自己，还有父亲那宽大温暖的手。
还有轻玥尚在襁褓，第一次对着自己笑，第一次开口唤姐姐的样子。
春歌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如果可以，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要逃走，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面对轻玥，面对曾经落荒而逃的自己！
可是，她的脚似有千金重，一步也走不动。
梅蘭修迟疑的片刻，才对千寻和墨君麒说道，“他撑不过今夜子时了…”
话音未落，春歌的腿就一软，若不是千寻及时拉了她一把，她强力维持的镇定，便会就此崩塌。
龙轻玥身边的哑姑，蓦然间睁大了眼睛，一双琥珀色清澈的棕眸，与春歌和墨君麒的棕眸，如出一辙。
时人棕眸并非不多，只是，这般清澈如琉璃一般的棕眸，却是不多见的。
陆曼曼隐忍的嘤嘤泣泣，变成了小声的哭声。
陆曼曼本就是个美人，这般梨花带雨的样子，还真的是有些惹人心疼。
龙轻玥也轻声抽泣着，龙震天的意识时而有，时而没有，醒来不过一刻钟，就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昏迷中的呓语，倒是说道清楚，屋子里的人，都听的真切，“云瑶，云瑶，是你来接我了吗？”
几人的神色都越发的凝重，千寻更在意的则是春歌，即便是那个远在雪峰的冷情狼王，不也是自己终究放不下的牵挂，何况龙震天曾经是那么的疼爱春歌。
千寻靠近了床榻几分，突然间开口说道，“没错，是我，督军可愿随我而去？”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千寻想做什么，却谁也没有出言阻止。
龙震天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千寻，目光却是空洞无物，没有映出一个人影。
“云瑶…云瑶…我们的青云，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青云…”
龙震天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一丝哭腔，一丝不安…
闻言，春歌猛地抬头，看向龙震天，一颗一颗的清泪，从那双空洞的眼中流出，春歌的手握的更紧了。
而一旁的陆曼曼，目光中流露出的不屑，还真是让人无法忽略，千寻本想息事宁人的想法，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云…我的青云…”千寻一声一声的呼唤，更像是魔怔了的语无伦次。
不知是龙震天，就连一直站在一边未曾作声的墨君麒，眼边都有些泛红。
春歌要比墨君麒年长，早年墨云瑶曾带着春歌，回信都伯府认过亲，虽然年纪小，可墨君麒对春歌有些印象的。
他还记得，那时玩捉迷藏，这位小表姐，竟然躲进了满满的水缸里，若不是姑姑提醒，他还真的找不到她。
千寻突然间扬起了头，放声大笑，“督军，你曾许我一世情深，可你还是取了妾室；你曾答应我，永不向玉疆开战，可你还是害死了玉疆千万将士还有华老太君；你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会护得青云轻玥周全，如今她们姐妹，一个失踪落海，一个病入膏肓；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漂在海里，海水好冷，海风好冷…”
千寻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到最后都变成了清浅的嘤咛。
春歌有些愣正的看着千寻的背影，想要阻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千寻想做什么，她知道千寻是在给自己和母亲讨个公道，她知道，千寻做了她不忍心去做的事。
龙震天的眼神有些清明，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千寻，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比一声心酸，天知道他有多么后悔，后悔当年一时冲动，带兵攻打海城，其实，他没想伤玉疆战士的性命，可那些将士，终究还是死了，老太君也死了…
而他自己，身负重伤，醒来后又得知云瑶和青云的死讯，他已了无生机。
可是，他不能不顾龙城数万百姓的死活，他还要再等等，等着重阳长大，可是…重阳长大了，他才知道，重阳他…救不了龙城…
千寻这一次把目光转向了陆曼曼，她的眼角虽然挂着泪，可是眼底的悲伤，已散去了不少，不过短短几刻，这人心中所想便已是自己的以后了吧…
龙震天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无奈，还有筋疲力竭的无力…
“云瑶，龙家…完了…龙城…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