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少了几分嘈杂,多了几分沉静。那个死去的人很可怜,当他躺在病床上,客观地看待家庭局面时,应该是悲从中来吧!该宠的没有宠,该管的又没有实行管束。人死了,是非曲直也就没有必要去评价了。
从十二岁起租住的小房子已经拆迁了,成了一片废墟。有一种怅然弥漫开来,很怀念那盏等我回归的明灯,怀念风儿在那里留下的倩影,怀念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怀念那一屋子的风铃。早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纤细的身影从背后抱住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也突然想来这里看看。用不着失落,等眼前的许多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在校外再租一所小房子,好不好?”
“同住?”
“嗯!”
“不坚持你的21岁了?”
“不了!”她转到我身前,靠进我怀里。“我要想尽办法抓住你,免得你把我踢了。”好笑!
“你妈妈说的?”
“不是了!来到这里,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愿望,想要和大哥日夜相守,照顾大哥的起居。从小我就找不到自己思想的落脚点,上学读书也只是盲从。说到这儿,我还是很感激我的父母,他们最起码没有剥夺我上学的权利,我才得遇大哥。我没有什么抱负,也没有远大的志向。遇到大哥爱上大哥后,我才明白,我只是一个传统的小女人,我找到了我思想的定位点,就是要和我深爱的男人成立一个家,为他生孩子,照顾他的生活,照顾他的一切。我会用我的生命去护卫那个家。”我低头,吞没了她已经说出和没有说出的话,澎湃着的热情和感动让我忍不住吻她。我无法不爱这个传统的小女人,爱她的笨,爱她对我的付出,爱她的一切。
“妈妈对我说,在那段日子里,爸爸一直都很后悔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妈妈也很伤心,当初对你那么深的成见,现在你又是这样子的忙前忙后,将心比心,她觉得很是对不起。”
“人性的悲剧,非到无可挽回或最后的关头,才懂得后悔。算了!都过去了!何况,现在这个样子,就更不用多说了。想不想做坏事?”
“嗯?”
“游戏厅,卡拉OK厅,酒吧,网吧,电影院等等,随便什么地方,只要你想玩,我就带你闯。”
“不了!我爸刚刚没了,我还是回家陪陪我妈吧!”
“是我太欠考虑了!”
“没事的,大哥!等过一段时间,我一定会陪你去疯。”
傻瓜!我又不是没疯过,不过是想让她放纵一下而已,既然她心中有忌讳,也就算了。
刚回都宿舍,往床上一躺。隗才也不知道哪个耳朵听说我回来了,风风火火地赶回宿舍,硬把我从床上挖了起来。要不是我实在太困太累了,我铁定把他揍到床底下去。
“怎么样?还好吧?”他急急的问。
“好!死人没从地底下爬出来。”
“合作点了!你那小舅子不好对付吧?”
“还好!就是很想仿照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样呀!难不成你是他的崇拜偶像?”
“他是这样对风儿说的。等到秋天,想法子整他到军营里去。”他是该到那地方去吃吃苦,受受训练。我相信,于华的路,也适合他。“卫亮怎么样?”
“洞房花烛夜就很热闹。男人的那种渴望加上点野蛮劲,绝对能唬住张香香那种女人。新婚之夜就闹分居,这场戏绝对会速战速决。老大,用心点呀!往后,你对小学姐可千万别来粗的,否则……”
“学生会没事吧?”倒下了,实在撑不住,临合眼前看到了他那OK的手势。
OK什么!没过几天就出事了。政法系的大三生集体****,要求他们的政治老师下岗。自打我上任以来,学生闹事还是头一次,较比其他院校,M大已经太平很长时间了。这件事不属于我管的范围,我把双方,学生代表胡永和那个老师,推到了校长面前,结果是教师下岗,学生恢复上课。
事后,校长找到我,开场就是,“滑头!聪明的推的一干二净。”
“他们闹老师的场,这超出了我的管辖范围。再说,学生有要求老师下岗的权利。”据说,那个老师凭借着老资格,倚老卖老,对学生没有起码的尊重,而且教学质量也抓不上去。
“你不觉的有人在煽风点火?”
“我不排除。但大学生有自己的主见,不会随波逐流,这点不用怀疑。”
“你就不怕有人闹你的场?”
“怕也没用,该来的终归要来。但我相信,闹场的不会是学生集体,我自认对得起他们。倒是上面的缺口很容易打开。”
“你不会听到了什么吧?”
“你的话让我提高了警惕。”
“岳晓光,你太硬了!你的警觉性很好,希望你好自为之!从下星期,我将到国外考察学习三个月。有点舍不得你!”
“如果你的眼皮直跳,就说明我出事了。”
身为一校之长,不会无根据的乱说,他的话意有所指,我能感觉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人看不惯我的锐气,我想,那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人心的邪恶。
他来了!我从不提他的名字,也似乎早已不记得了他的名字。周五的下午,多数人没有课,齐聚到学生会办公室,统筹安排五月份的春季运动会。他没有敲门自行走了进来,将盛气凌人的尊贵和骄傲弥漫开来。没有人阻拦他,仿佛都预感到了什么,他走向我。我知道他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慢,距离李格格离去的时间,将近有五个月了吧!
他老了!头上有了白发,脸上的皮肤也已皱缩。有点悲哀!他是否曾经想过,有一天他会变老,我会长大。而我,从有记忆那一刻起,就在盼望着自己的长大,盼望着自己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他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我却没有看到书本教会了他多少生活的常识。
我没有站起身,仍然坐在我的办公椅上没动,对于没有礼貌闯入的人,也就没有必要表示尊敬。我原以为自己是恨他的,不!早就没有了恨,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我的心理早已平静了下来。正如对我叔叔所说的,我对眼前这人已经调动不了感情的情绪。
“你妹妹来找你,在这儿举目无亲的,你怎么可以那样子对她?”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在意料之中。李格格,他的宝贝女儿,跌到了,磕破了腿,是我的错;在外被人欺负了,是我的错;玩具弄坏弄丢了,是我的错;考试不及格,是我的错;碰倒了玻璃鱼缸,是我错……我早已经习惯,做她错误的替罪羊,做她受到委屈的发泄对象。
“马!来一下!你昨晚上交上来的关于下个月,也就是5月份的,学生专业知识评估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
“老大!企业拿出资金对咱们学校的学生实行优者奖励,这是对学习的一种激进。但我不主张通过一纸书面考试做出决定。”
“我同意!有一点,不要系里推荐,采取自由报名。”
“够牛!这可是我特意留出来的试探地。”
“你把这份材料再整理一下,报批学生处。”
“好的!”
“混帐!”我桌上的东西在他的一拍之下来了个大震动。他的良好风度也不过如此。“算什么态度,你!我是你老爸!”
我站起身来,为的是不想让他有压迫我的感觉,他比我矮一个头。“你来的目的,除了算账之外,还有什么?”
“管教你这个儿子!”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我都替他站不住。
“管教?儿子?请回家吧!这里没有你的儿子。请便吧!我很忙。如果你想为女儿参观一下她将来想报考的院校,我可以找人带路。”
“你……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当李家的子孙是你的荣耀。不承认是我儿子,真是不识好歹。”
“这份荣耀我岳晓光无法消受,找识好歹的吧!”
“你……”我抬手握住他扬起的手腕。
“你一点都没变,你永远都不会改变。你的儿子?那么,你来告诉我,除了在我12岁的时候,把我带离那个家的人,你们李家有谁承认过我这个子孙?你吗?你从什么时候起才有的儿子?你知道他的生日吗?你抱过他亲过他吗?能拿出你们父子俩的任何一张合影给我看看吗?6—12岁,你对他的付出,除了巴掌,还有过什么?在他堕落的差点儿进看守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要回你的儿子?你去看过他几次?你的管教又在哪儿?”我甩开他的手,离开办公桌前。他的表情,他的神态,他的一切情绪变化都将与我无关。
“问天!”
“老大!”
“这里有什么事,你决定就行。我去接风儿。”
“你给我站住!说到底,你是在怨我。我承认,过去有不对的地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不是低头来认你了吗?你的教导处处长是我的老同学,我可以让你变得一无所有。”我突然觉得胃里的东西在翻滚,幸亏不是刚吃过饭。
隗才道:“李先生,莫非你的教导处长能一手遮天?就算是,我们老大不在乎,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在乎。”
我回头,笑了,笑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你没有儿子,你的儿子早在他还没有降生的时候就被你扼杀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算了吧!过好自己的生活,管好自己,岂不更好?”
时至今日,他竟然还想毁灭我的一切。我曾经的一无所有就是他给的,没有亲人,没有感情,没有目标,没有思想,甚至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现在的生活是我自己挣得的,是风儿的爱精心护理的。他却还想让我一无所有,让我重归堕落。他根本就不是想要回儿子,而是要彻彻底底的杀死我。真是太可怕了!好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莫可奈何的孩子,我已经拥有了足够捍卫自己的力量。
我在人流如梭中尽情的拥抱着风儿,我很怕,很怕失去她。失去她,我就会彻底的一无所有,而只要拥有她,我不在乎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