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天宝十四年,通往潼关的路上,一队大约一千人的士卒正在雪地里休整。
北方的冬天来的很早,十一月份就开始下大雪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片子漫天飞舞,在风中舞出一缕飘逸,舞出一丝潇洒,再配上北方的荒原旷野,天苍苍野茫茫,颇有那么一点苍茫辽阔的气象。
如果是有些才华的王孙公子和窈窕佳人见着这壮丽的景色,那自然是要吹个箫,唱个曲,吟诗作对一番,你唱我和,你侬我侬,述说一下青青河边草的缠绵往事,借以表达一番发春的情怀。
不过这样美好的景色对于赵三炮来说,等于是没有。赵某人肯定不会诗情画意一番的,以他的德性,既没那情调,更没那水平,顶多也就是歪歪鼻子,嘀咕一句“入你娘的,咋这冷?!”
“入你娘的,咋这冷?!”赵三炮用冻得发青的黑糊糊的手背横着抹了一把鼻涕,耸了耸冻得发红的鼻子,歪着嘴巴骂道。一身齐膝圆领短衫,让他不停地缩着露出老长一截懂得发红的脖子,浑像一只缩头王八。短衫外面罩着灰布棉夹袄子,头上胡乱扎了个头巾,脚上一双青布长靴,身边放着一把唐刀,这就是唐朝士兵的标配。
赵三炮,本名赵平,二十六岁,块头挺大,典型中国现代军人的长相,阳光、普通,丢在人群里,不用追踪定位仪你肯定找不着,浅浅的胡子茬看起来就有些扎手。特种兵出身,上尉军衔,正连职。这家伙是个农村的娃,读书成绩还行,高二的时候他的父母出事故去世了,就去当了兵,后来由于表现卓越,混到了特种兵大队,隶属于二炮特种大队“利刃”。
说起他这个赵三炮的大号,那就得深入探讨,好好交流一下了。话说他小时候就有打摆子的毛病,一打摆子就得打喷嚏。赵三炮呢一打就是三个,从来不多大,也不少打,发展到后来,不管是不是因为打摆子,一打喷嚏都是三个。久而久之,就落了‘三炮’这么个大号,人们反而忘记他的本名,再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赵平’这个名字成了遥远的回忆,他赵某人行走江湖只用“三炮”这个大号,而他这个打摆子的毛病,也就一直没好。
赵三炮带队执行西南边境的扫毒任务,在与毒枭的对决中一脚丫子踩滑了,呱唧一声就掉下了悬崖,醒来一看,嘿!竟然没死,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后来一打听,这是中国古代的大唐。赵三炮当场就傻眼了,这种发生率为百分之负一千的事情竟然出现了,他能说什么?赵某人忧伤了很久,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原本打算就这么先混着,结果却被‘拉’了壮丁。
赵三炮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仅剩的五支软白沙,视若珍宝地这么捏起一根,冻得跟冰条似的手指差点没有捏稳。把白沙放在鼻子前面来回抹了几抹,使劲地嗅了几口烟叶的味道。赵三炮眯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销魂的气,又把烟放回了手上,他舍不得抽掉。
这年头可没有卷烟卖,哪怕是白沙,专属十年铞丝必备,那也是好宝贝。赵三炮粗略地算了一下,他现在二十六岁,以他的身体不出意外的话怎么也得混个七十岁左右,还剩四十多年,如果平均八年抽一支,就刚好分配完。可是八年的时间,对于他这种一天没烟魂掉半边的人来说,有多难熬?
赵三炮心里斟酌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一支白沙爱抚了两三遍才叼在嘴里。
他决定抽掉一支!
他给了自己两个理由:第一、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支烟,很有纪念意义和理论价值;第二、现在被抽了壮丁,上了战场以后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免得自己烟瘾还没过足就嗝屁了。第二个理由被赵三炮的乌鸦嘴说中了,因为不久之后就有一场血战等着他,只不过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赵三炮习惯性地把手伸进怀里去掏打火机,摸了半天才想起那玩意儿早就不知道丢哪里了,俗话说得好:有火无烟,不是神仙,可是这有烟没火,那也难成正果不是?
“兄弟,借个火,”赵三炮向他旁边的一个士卒借火。
那个士卒看了赵三炮一眼,很大方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递给赵三炮,“喏。”
赵三炮道了声谢,打开盖子,吹燃了火折子,点起白沙,“嘶”,深吸了一口,凹下去的肚皮就像吹气球似的慢慢鼓了起来。
白沙直接燃掉一半。
过了大概六七秒钟,赵三炮才从鼻孔里面呼出一口烟气,很淡,大部分都被他吸收掉了。赵三炮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享受着血管里回旋的烟气余韵,心里感叹:不晓得这是哪一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兄弟,你这啥玩意儿?”借火的士卒看着赵三炮吞云吐雾的样子,疑惑不解,在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里,从来没出现过这号东西,于是好奇地问道。
赵三炮嘿嘿一笑,把火折子盖好还给他,晃了晃手指夹着的白沙,说道:“这玩意儿叫白沙,啧啧,销魂哪。”
给他借火的士卒露出了看天书一般的表情:“白沙?没听说过啊。”
赵三炮一幅‘不怪你’的表情看着借火的士卒,脸上带着些得意,“这是我家乡的土特产,外地还真没这号东西。”
借火的士卒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哦,难怪。兄弟,那你家乡真是个好地方。”
赵三炮哈哈一笑,答道:“好说好说,过奖过奖。”谁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家乡好呢?
说到家乡,赵三炮有点失落,他使劲抽了一口烟,缓解一下低落的情绪。
借火的士卒很明显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家伙,看着赵三炮要仙要死的模样,凑过来搭了个讪:“我说兄弟,真有这么爽?”
赵三炮再次晃了晃手上的卷烟,拿出一种小人式的得意,略显自豪地说道:“比逛窑子还舒坦。”
“真的假的?”士卒收起火折子,瘪了瘪嘴,满脸不信地看着赵三炮手里的白沙。他觉得赵三炮有点吹牛了,就这嘴里冒烟的活儿,能比逛窑子还爽?
一说到逛窑子,这位仁兄原本迷糊的两只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冒出像狼一样的绿光,让赵三炮终于理会‘色狼’二字的根本含义——男人色起来,确实像一头饥饿的老狼。不过赵三炮可以理解,行伍出身的人,都是这个样子,要不怎么有句古话叫‘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呢?说句夸张点的话,在军营里,随便抓一只苍蝇臭虫屎壳郎啥的,撇开它的双腿一瞧,不消说,嘿嘿,绝对是带把儿的兄弟!
“来,你试试,”看着借火的士卒不太相信的表情,赵三炮弹掉烟灰,把白沙递给他。
赵三炮这个人是真仗义,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别人分享,当然,他也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这东西确实不赖。
借火的士卒倒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稍微犹豫了一下,接过白沙含在嘴里,他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用询问的脸色看着旁边的赵三炮。
“吸气,”赵三炮在一旁指导。
“嘶”借火的士卒猛吸了一口,然后“咳咳”马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给呛出来了,附近士兵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借火的士卒一边摇着头咳嗽,一边赶紧把还剩下四分之一的白沙还给赵三炮。
“悠着点嘿,我说兄弟,”赵三炮一边接过白沙,一边心疼地说道。他倒不是心疼借火的士卒被呛着,而是心疼自己的白沙烟。
看着又燃掉了一大截的白沙,赵三炮瞥了瞥旁边还没从咳嗽中恢复过来的家伙,心里嘀咕:看来这驴日的也不是啥讲究的人哪,一口去了我这么多。
那士卒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双眼的眼角还挂着一丁点马尿,看着赵三炮抽着那名叫‘白沙’的东西竟然是那般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他心里很是疑惑。
“为啥你不被呛着?”借火的士卒问道。
听了这句话,赵三炮心里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摆出一副老手和先贤的姿态,神色很是‘悠远’的说道:“这个抽烟啊,跟逛窑子是一个道理,咱得讲究个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不是?你呀,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来得太猛。有句话叫啥来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所以呀,你得悠着点。”
借火的士卒一听,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思考这个循序渐进的复杂问题,还是在回忆逛窑子的峥嵘往事,好半晌才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
看着借火的士卒盯着白沙跃跃欲试的殷切眼神,赵三炮嘿嘿一笑,又把白沙递了过去,“再试试?”
“试试,娘的,老子还不信这邪了,”世上总是有很多不怕死的家伙,可也正是这些家伙才能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滋味,比如说这个借火的家伙。
赵三炮看着借火的士卒接过卷烟,小心翼翼地吸着气,又开始热心地在旁边指导,“悠着点,悠着点,慢慢地,慢慢地,对,对,好得很。”这一次借火的士卒果然没有剧烈的咳嗽,看样子似乎还很享受。
看着这家伙非常上道的表情,赵三炮心里说道:这驴日的抽烟的悟性倒是挺高。要是烟够用,再加上老子在一旁好好调教一番,不出三天,绝对是一杆上好的烟枪!
“咋样,兄弟?”赵三炮问道。
“嗯,不赖”借火的士卒点点头,悠哉悠哉地答道。
“嘿嘿嘿,销魂吧,说说,啥滋味?”
“销魂,虽然有点呛,可是这玩意儿他娘的让人晕乎乎的,软酥酥的,啧啧,好东西,真他娘好东西。”
这小子上道。
赵三炮接过白沙,把剩下的一小节一口焖了,免得旁边的家伙虎视眈眈。看着赵三炮嘴里的‘白沙’越来越短,直到没有,借火的士卒才缩回了脖子,咂了咂嘴,暗暗吞了口口水。
“兄弟,来,送给你,”借火的士卒把怀里的火折子摸出来递给赵三炮,“你这玩意儿离了火不行。”
真仗义。
赵三炮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迟,道了声谢,把火折子接过来揣在怀里。
这时号角声响起。赵三炮抄起身边的刀,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跟在大军的尾巴上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