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傍落晚,夕阳刚落,轩王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口。
杨知府与穆青黎、元宵及元宵他爹,焦虑的杵在门阶之下等了许久。几次让门卫通报,回答的都是“王爷仍在休息。”对于他们的锲而不舍,门卫已经不耐烦。以往,王爷说一不二,何来有这般胆子大的,一次又一次烦扰,只怕脑袋早搬了几次家。
“杨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王爷今日不会见我等的,待明日请宴再说吧!”
穆青黎双手交叠于腹前,翩翩公子,清雅出尘,依旧云淡风轻劝说着,他来不过是为了一丝侥幸的心理而来,如今门卫的再三态度,也不用再作他想。
杨大人垂头叹息,理了理官服,“如是也好,传闻轩王嗜杀残暴,小四这混小子也不知道做何想,哎!洁莹那丫头爆脾气,迟早要惹出大祸。”
听闻说自己女儿,元老爷不高兴了,他是武人,开镖局的,江湖汉子,爆脾气一点就着,再加上这天下第一镖的威名,更加目中无人,“杨大人,你这话我不爱听了。今天这事不是小四爷招惹我家丫头,能有今天这一出吗?”
杨知府不愿搭理他,转身要离开,不料元老爷好死不死的补了一句,
“哼,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小子,成天四处拈花惹草,还男女通吃,败坏风德,砍了他脑袋也算替天行道。”
元宵自知劝不住自家老古板爹,拦身一挡抱住杨知府,赶紧作和事老,“杨大人,别同我爹计较,他就那脾气。”
杨知府可忍不了了,在门口的一个时辰,元老爷明里暗里的骂肖炀多少次,那话不中听,也还算隐晦,现在这般说,叫他如何忍,
“元老不死的,你教养的好,肖炀巴巴的贴你女儿了吗?一个女儿家不知廉耻,成天抛头露面不说,还追着男人到处跑。肖炀那孩子,怎么着你们了吗?替天行道?哼,本大人看是你女儿还差不多,一家子不知羞、忘恩负义的,还有什么脸说别人?”
元老爷气自己女儿不争气,可也不能任人这般诋毁,二话不说冲上前要与杨知府干架。元宵被两个老家伙,一推一搡跌倒在地,爬起来刚凑上去又被推开,那蛮劲怎么也扯不开,又不能用武力,两个半百的老骨头怎么受得住,一个不小心就会断胳膊断腿的。
什么时候都翩翩如玉的穆大公子,没有办法,只能上前劝架,和元宵一人抱一个,花了好大力气才分开打的如胶似漆的两人。四个人发丝凌乱,髻冠歪斜,衣裳扯的破烂不堪,狼狈不已。
“元老头,你藐视官威,竟敢殴打本知府,老子要治你的罪!”
“来,来,将老子抓起来,娘的,肖炀给了你多少好处?哼,收受贿赂,你以为你逃的了吗?”
“关你个屁事,肖炀就是尊敬孝敬本大人,你羡慕嫉妒恨吗?哼,本大人今天要不治你,老子就不当这个知府了!”
“就你这破官威,在我面前显摆什么?”
“你个臭商贩,再说,老子封了你的铺子!”
“唉哟,我的爹诶,杨大人呀,不嫌乱啊?这时候还内讧!”
“杨大人,先回去吧,等会轩王殿下又得给我们罪加一等了。”
……
轩王府的门卫们一头的黑线,这攸城都是些什么人啊?官不官,民不民的,进城第一天屡次见识了攸城的怪异民风。如今王爷来了,得好好整治整治了。殊不知他们家王爷也同他们一样,一头的黑线,还带乌鸦飘过,
“那些人走了吗?”
慕瑾轩步入后院的芙蓉池中的凉亭,帷幔在风中凌乱的飘舞着,银色面具在散下的青丝缠绕中泛着冷光,一袭玄衣与黑色的夜幕渐渐重叠,暗色的孤影显得格外的清冷寂廖。一个侍卫凭空落下,跪在孤影身后,待他冷冷的问出,才抬首出声回答,
“已经走了!”
“还有何事?”慕瑾轩见侍卫还未走,掩下满眼的新府夜色,转身落坐,自己斟下一杯清酒,
“刚刚杨知府与元老爷打了一架。”
慕瑾轩讶然,苦笑道:“嘿,这攸城的人倒也有趣!”饮下玉杯中的酒,又斟下一杯,“所为何事?”
“元老爷辱骂肖炀是‘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小子’,说是砍了他的脑袋是替天行道。”
“哼,杨知府可受了那小子多少好处?如此维护一个孤儿,当真是有趣!这元家的也舍得砍了他?一颗这么好的摇钱树,真砍了其余三家也得恨上。”
攸城的戏,他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还有这凭空出现的小四爷到底是何方来的鬼神,怎么就查不到他的底?看杨知府这般维护,只怕也只能从他查起了。
“下去吧!”
等到侍卫消失眼前,慕瑾轩又连着灌了好几杯,不觉喃喃道:“肖炀,小四爷,攸城五少,杨知府……这水不是一般的深啊!慕瑾芩,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料着本王摆不平吗?哼,人不灭,死不休,慕瑾芩,你等着!”
如今慕瑾轩的兵权已被收,唯独剩下这个嗜血的战神之名,落入这民风诡异的攸城,稍稍行差踏错,得了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那便是万劫不复了。新帝打的好算盘,可他不知道,他慕瑾轩不止只会行军打仗。
酒劲上头,慕瑾轩的身子有些躁热之意,随即起身往偏院走去。途中迎上来一个着绿衣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哆嗦着福身问安,
“王爷,王妃问今夜可否歇在玉苑?”
慕瑾轩横了眼颤颤发抖的小人儿,视若无睹的从旁越过径直往偏院行去。小丫鬟咬咬牙,“嘭”的一声跪倒匍匐在地上,“王爷,王妃说有事和王爷相商,请务必前去。”
慕瑾轩仍没有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冷冷的道:“本王无事同她相商,让她守好本分,不然天高皇帝远,她知道她会是什么下场!”
小丫鬟听的心下一凉,浑身哆嗦着半天才抬起头。走廊中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不过方才释出的寒意,仍旧绕在周围,久久不散,致使小丫鬟清儿腿脚虚软,起不来身。
玉苑内,幽幽烛光下,昏暗光线渲染着旖旎的卧房,美人卧榻,一个精雕细琢的美人儿侧躺着假寐,素色的锦衣更衬托出雪肤凝脂的水嫩,琼挺的鼻梁,樱红的小口,而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只能夜夜独守空房。
“啪——”烧久了的烛芯发出噼破声,邹然闯进的冷风,晃动了清影,也晃动了她期待的心。
“他仍是没有来吗?”
“小……小姐,王爷去偏院雅园了。”
玉雩在听到“偏院”时,心中的那唯一一丝希望的光亮“哧”的就灭了。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一道赐婚圣旨,隔着的是那个女人,隔着的是自己的母族……他们之间有着始终都不能逾越的隔阂,是她天真了,她不该奢想的。
“罢了,歇了吧!”
玉雩恹恹无力的下了塌,步向卧床,一切都不是她能改变的,她不过是个家族利益的棋子,夫家、母家无论何方得利,她不过是听人命,尽本分而已,富与贫,胜与败,于她何干呢?
清儿上前,神色黯淡,临落下床帷时,仍忍不住抱怨道,“小姐,王爷怎么就看不到您的好呢?那个青楼的妓子哪里好了?没小姐美,也没小姐知书达理,只懂些狐媚法子,却偏偏……”
“清儿,明日出府时打听打听小四爷的事迹,回来说与我听。”
“小姐,都一年了,你怎么就不想想法子?怎么还想着打听别的男人?”
玉雩幽幽的闭上了眼,不作回答,那道不出的苦涩只能自己暗暗吞下,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附皇权的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她有此时的待遇也别无他求了。
清儿见自家小姐不愿多说,利落的掩好了帷帘,退出房内,只剩下一人浅浅的呼吸声,静——静谧的可怕。
五官闭识,思绪在漆黑中变得尤为清晰,白日进城的一幕,不停在玉雩的脑中演练,只不过掀帘瞥向车外短短的一瞬,她便瞧出了些异样。玉雩的脑中很混乱,她不知该不该说出来,不知该说予哪一方听,不知取舍的她,心乱极了。
“哎——肖炀?——小四爷?你是谁呢?为什么你能活的这么恣意潇洒?这座寂寞的空庭,而我是不是要守一辈子?为什么我的选择总是在被迫?”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