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偏院里,老榆树下几间掉漆掉窗屋子有了些新意。一个小丫头嘟着嘴巴看着焕然一新的破院,苦恼不已,充满幽怨的小眼神盯着又来同她告别的小姐。
“小姐,这次你又要出去多久?”
小点对巧儿有些愧疚,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她只能将巧儿安排在这破院中,前些日子轩王来府后,这里就变的更不安全了,小点根本不敢再带巧儿出去。比起小歌儿,她就是个苦命的主。
小点搂着她抱在怀里安慰道:“给爷笑一个!等这次回来后,小爷一定带你出去风光。如果不能跟小四爷混,就跟杨府的五小姐混,成吗?”
巧儿真觉得自家小姐没个姑娘的样子,她个子本就比平常小姐姑娘家高,有七尺三寸(约166cm)的身高,再垫上个四寸的鞋垫,像极了流连花丛的公子哥儿,每次调戏她,她都忍不住脸红。
所以每次小点都会用这招,巧儿必定羞的不再说话,而这一次没什么用处了,心底似压抑了许久的埋怨,一下从通红的眼眶里冒出来,滴滴嗒嗒、期期艾艾的好不可怜。
“小姐,我就不能和小歌儿换换吗?我都守这破院守了好几年了!”
“乖啦,我知道。哎,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躲了,再忍忍,好吗?”
后院工作不做好,容易出乱子。杨府几院的夫人已经开始注意这院了,小点无可奈何。所以,她的身份还能瞒的几时,她已经掌握不了了,想着只要熬过这段,哪怕就是被发现,也不会出大问题。
小点安慰好巧儿后,便下了密道回了肖府。让吴放这些天城商会坐阵,十天后在裕城碰面。自己则带着小歌儿扮作小伺隐在轩王去裕城的队伍中,莫离作为元家镖局的镖头骑马跟着。
出了攸城县外,春湿路滑,泥泞的驿道坑洼甚多,不像二十一世纪的柏油路水泥路,也不是攸城的青石路,车行十分不便。
小点不是娇气的小姐,可也受不得马车里的颠簸。想骑大马,又怕一个少爷的贴身小伺而已,竟和主子一样的待遇,马脚露太多,被人发现就是小命不保。
在命和舒适畅快之间,她还是宁愿选择前者的。所以小点蜷缩在慕瑾轩的马车中,颠的胃痛肠结,拧着画的浓粗的眉,闭目煎熬中。
小点和小歌儿来之前浑身泡过一种药水,浑身皮肤黑的只比非洲人好一点,两人只要一见面就忍不住指着对方笑的肚痛不已。
白眼珠子加上大白牙,挺吓人的。所以害的慕瑾轩不太敢正眼瞧她,尤其是她笑的时候。现在小点闭了眼休息,慕瑾轩倒也能自在的在一旁拿了一卷书看看。
慕瑾轩此番去裕城,队伍出行十分低调。做的是普通商人的打扮,身边带了风叔和一个机灵的侍卫,加上小点、莫离、小歌儿六个人在明处,其余的暗卫隐在周围隐蔽之处。路上多凶险,谁也料不到。
当地的新政已下来些许日子,轩王控制了当地官员的上报,京中那位皇帝应该还不知道华商的盐、粮经营权卖给周国。但至于知不知道轩王要去裕城,就不得而知,毕竟府中有一个玉家的轩王妃。周国的人更是会警惕着这位如狼似虎的轩王,途上铁不定出什么幺蛾子的。
“喂,怎么这么吵闹?”
走了近一日,傍晚时分,小点刚从颠簸的痛苦中浅眠一下,外面便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商队也停下了,她不禁立即警惕,真是担心什么便来什么。
对于“喂”的称呼,慕瑾轩有些不悦的挑眉看了她一眼,立即转向了来报的穿着青布麻衣侍卫,
“何事?”
垂头立于马车旁的侍卫像个机器人一样,说话不带一丝感情,“前方有一个商队和一个押镖的撞上了,堵在路上正吵闹着。”
“可识得人?”
“有一位像是攸城的三公子。”
慕瑾轩因要隐藏身份,没有戴上面具,发髻散落的用一根白色锦带束起,身着玄色的锦缎,外罩一件云白墨纹的大氅。收起了华贵冷漠的肃杀之气,妖孽般的容颜被左脸的刀疤敛了些风华。整个人安静恬淡,给小点一种看见了二哥的错觉。
“你安排的?”
“什么?”小点瞪大了双眼,不明白他的质问。
“元宵你安排来的?”
慕瑾轩虽是质问,但语气依然温柔如水,令小点有些汗毛倒竖,
“没有啊!”
慕瑾轩掀开车窗,朝旁边的山林深深的望了一眼,“看样子,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里!”
小点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这几****做足了戏,还是逃不过别人的眼线?她身边的人,除了吴放全部知晓自己的计划和动作,连大哥、二哥都是瞒着的,三哥就更不用说。
大哥是下任穆家家主,家族争斗问题日益严重,二哥闲野清雅之人,她不愿他们惹上这通天的麻烦,只要他们镇住攸城,一切就不会太乱,华商国,她管不着也不想管,至少对于她是不会太乱。
这次三哥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然而又是谁能如此迅速而快捷的赶在他们前面?她的脑中想不出一个人。
“王爷可有怀疑之人?”
慕瑾轩低头继续看向他手中的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拈着页角翻了过去。视线不离页面,儒雅清冷的淡然,更加给小点一种目空一切的傲气感觉。她很想一掌拍过去,让他装B!
“不用想了,等会找了客栈住下,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会是你家王妃吗?”
小点实在想不到会是谁,可是如果是她也不太可能的,如果是,她也太聪明了,仅凭着她带人去轩王府打几架便猜到他们下一步动作?盐、漕两帮已不在小点控制里,她能猜得到吗?
如果不知晓的话,谁也料不到轩王会去裕城走一遭,只会认为轩王会极力盯紧着攸城的小四爷。
慕瑾轩没有回答,紧抿的唇线好看的似雕塑的一般,不看她也不同她说话。小四气绝,她的样子有那么丑吗?至于要这般嫌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四也懒得理他。躬着背下了车,让莫离端了一盘果子进去伺候那冷袖清风的“少爷”,避一避元宵。
看来等会也得给他化化妆了,别人不知道莫离,也不知道莫离跟了攸城的小四爷,他元宵可知道。
驼背弓腰的小点像猥琐的小人模样,直奔前面堵着路的车队,她要去探一探那个猪一样的队友——元宵,又被谁利用上了。
驿道两旁是山峦迭起的青葱翠绿,这是入平安县的最后一块山林之地,不需两刻便可入城,而中间的路是可以三辆七尺宽的马车并排行驶的。
这俩车队堵在这县城门附近,在门即将要落匙的时间撞到一块,猪都要笑他们蠢了,偏偏他们吵得人仰马翻,不可开交。
本来呈两条直线来往的车队,在离小点他们百多米开外的地方,十几辆全挤在了一块,似逞一时痛快发泄,堵的道上水泄不通。
元宵被堵在了最中间,应当是被人逼急了,现在面红耳赤的跳着脚指人鼻子骂。
元家的火爆性子就是这样,平时教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真惹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可能这就是他家要这么教育下一代的原因吧!
可是治标不治根,聪明的脑袋瓜才是根本原因!
“滚犊子!再不让开,小爷可不会再客气了,明明是你们车队撞上来的,这会子还跟老子倔上了。打马不长眼的狗,还敢在老子面前冲?”
被堵在两头的队伍围了一群人上去,被骂的中年男人面露狠色,不甘示弱的回骂:“狗崽子,老子走路还没让人挡过道,不赔礼道歉就想走,哼,先问问老子的拳头愿不愿意!”
小点小心翼翼的从人群缝隙中插到前头,看清了那中年男人的模样,蓄了又粗又硬的络腮胡,臂粗腰壮的,是个狠厉的练家子,跟在他身后的也都是壮实的。这种架势,要惹怒不愿惹事的元宵,花的时间应当不少。
“小爷是谁,你知道吗?狗崽子,再说一句,老子让你横着滚出青州。”
“他NN的,一个毛头小子,竟在老子面前叫横,兄弟们打!”
元宵也不再废话,一个嗜杀的眼神向人身后的人一个示意,全数跃起朝那些嚣张的拦路汉子砍去,自己在镖件旁寸步不离的守着,甚至人跳坐到了镖件上,以防万一。
元宵守着的镖件是一个约四寸长宽镶铜的黑檀木箱子,上面的图案有些繁复,缠缠绕绕的藤枝下兽不兽人不人的雕刻,睚眦欲裂的表情,栩栩如生。
元宵亲自押镖,还带了数十个人,此物件应当贵重。押镖物件贵重还让人激的理智全失,让所有人去打架,小点好想过去一爆栗敲烂他的脑袋。
……
架已经干起来,看样子,小点不能旁敲侧击的打探出消息了,而且她还不能出手,一旦出了手被人发觉可不太好,于是跟着看热闹的人生怕打到自己身上来样子开始逃窜。
火焰一触即发,愤怒的几十人一哄而上,拳脚相加,刀剑无眼,场面有些失控,无关人等纷纷惊叫着往更远的地方躲,甚至有些还跑进了丘陵的林子里。殊不知,夜黑风高杀人夜,林子可是杀人掠货的好地方。
元和镖局的镖员们是元府高薪聘请、层层过滤的高手,应付一队蛮子,不在话下。可是应付完了,天也已经黑了。
挑事的中年男人那一方,全被元宵的手下打趴,个个捂胳膊抱腿的在地上打滚哀叫。小点远远的看着元宵的黑檀木箱子安然无恙,便才回到了马车里。
日落后,县城的城门已闭,被堵在驿道上的各位只能露宿了,被堵在路上的人各个怨声载道,除了小点他们的队伍,安静异常,时刻保持着警惕,应付今夜随时出现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