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员工为了追寻自己人生最大的价值而离职创业,公司不会勉强挽留。其实,这种不断裂变的循环,正是硅谷的生机所在。
上市前后,不断有员工从Facebook离职,包括我自己。最新的一位是CTO布雷特·泰勒(Bret Taylor),他在2012年6月宣布将离职创业。事实上绝大多数员工离职并不是对公司不满,而且公司的核心根基并未受到影响。一般来说,跟其他公司一样,员工从Facebook离开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被动的,一种是主动的。
对于前一种情况,在Facebook出现得并不多,通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犯下了严重错误,为公司的底线所不容,比如泄露公司机密。Facebook的一种文化是在公司内部尽可能地保持信息透明度(编者注:可参考第四章),很多产品信息、合作信息都在内部自由分享,这在其他公司是无法想象的。但如果员工辜负了公司的信任,把敏感信息透露给了无孔不入的媒体,一经发现,马上开除。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有过两三个。另一种就是业绩评价结果处于较低级别,比如“完全没有满足期望”,就会进入类似“察看”的状态,最后很大的可能就是被解雇。而像我们上面讲到的,除了业绩评价外,还有随时进行的意见反馈,所以如果员工真的不符合公司要求,经理就应该随时能发现,而不是等到正式的业绩评价时才“突然”认为他不合格。
离开Facebook的员工,大多数都是主动离职的,其中很多人都选择了独立创业或转做投资(尤其是天使投资),包括我在内。
2011年2月,我有了“要不要走”的想法,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直盘旋了半年。一开始,选择走的概率只有50%,毕竟Facebook是一家非常伟大的公司,选择离开,真的很难。
像所有会计算的朋友一样,我和太太做了优劣分析(Pros/Cons Analysis)。
缺点主要是三点。一是财富,还有不少没有兑现的激励受限股票单元。二是爬公司的职业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做高级经理,到总监、高级总监,估计到工程副总裁的可能性很小。这两点对于我当时的状态都不重要。这额外的钱对于自身财富已经没有多大影响,我们也不是奢侈的人,对财富没有越多越好的追求,而向上爬公司的阶梯也从来不是我的兴趣所在。在Facebook待了这么些年,我已经完全适应这个竞争环境。公司能给的明天,是我所能想象的明天,这一点是我难以接受的。第三点是影响力,在Facebook工作最大的诱惑是其巨大的影响力。不管做什么产品,动不动就能影响到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亿人的网上生活,这对于很多工程师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但对于折腾了四年半的我,有点习惯了。我很想从零开始,看看自己能不能重新塑造这样的影响力,即使这影响力和Facebook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毕竟是我自己主导创造的,而非参与而已。这个想法能否成功的不确定性,给我带来了极大诱惑。
这种自由和不确定是从Facebook出来的最大好处。另外一个原因是想休息一下。在Facebook早期,每周工作超过60个小时,后来基本稳定在55~60小时(按我老板的说法,要继续出类拔萃还得多花点时间,呵呵,被鄙视了)。我觉得出来休息一两年,充充电,再回头继续拼命。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自封为CRO(Chief Relaxing Officer,首席娱乐官)的原因所在,目前的主营业务是放松。
2011年4月,我很坦诚地把想法告诉了老板,他说:“我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我们开始讨论有什么样适合的方案可以让我留下。如果留下,我希望是至少待两年。我们探讨了很多方案,其中有些很吸引人。第一套方案是让我管更大的团队,带支付后台和安全部门,人数多了两倍,对我的管理能力是一个挑战,但这一点不是我的兴趣所在。第二套方案是去移动产品部门,然而一直到我离开之前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产品项目组。第三套方案是帮助Facebook在中国拓展,这是最让人心动的方案,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项目被不定期地搁置,至少半年内不会重启,我不想等。这让我离职的概率提高到了80%。
2011年7月,儿子出生了,我随即开始了自己的陪产假(Facebook的陪产假有4个月),可以有很长时间静静思考这个问题。而所有的交接工作,在我准备休陪产假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从Facebook出来的想法就越来越强烈——我想和儿子待多久就待多久。离职的概率达到了100%。
2011年9月,在我家附近的一间星巴克,我约了老板,告诉他已经决定要离开Facebook,先休息一段时间,将来自己创业。老板很伤感,但也理解。我们约好下一个周五回公司,和我的每一个直系下属做最后的一对一碰面,把要走的想法和原因告诉他们。我不希望他们认为我是因为任何Facebook负面因素离开的,纯粹是我个人的选择,我要从Facebook毕业了。
在公司的最后一天,的确有些伤感,我拍了很多以前从没想过去拍的照片。没敢去和扎克伯格打招呼,怕他开口挽留我却不知如何拒绝,也怕他不挽留伤害我的自尊心。我在抽屉里找出了很多四年前就放在里面的一些旧文件,如果不走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会翻到这些封存的回忆。看到它们,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四年半前刚来公司的那些岁月。想到以后这里发生的事,很多会是影响全世界的大事,但我不再亲身参与了。但开心的是,作为Facebook的股东,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有这么多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在为我打工,这种感觉很不错。有人问我在Facebook最舍不得的是什么,不是财富,不是待遇,而是那些一起工作、一起同悲同喜的牛人,和他们的互动是我最留恋的。
9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我的团队请我去酒吧喝酒,开送行Party(聚会),大家聊了很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我告诉他们自己的下一站在中国。
其实,这几年里,从Facebook出来了一大批很有影响力的人,在继续改造硅谷、改造世界。比如公司第一任总裁、扎克伯格极为重要的顾问肖恩·帕克(Sean Parker),除了进行投资外,今年又和老朋友、Napster创始人肖恩·范宁(Shawn Fanning)合作,共同推出新型社交视频网站Airtime;公司联合创始人莫斯科维茨(Dustin Moskovitz)创立了软件公司Asana,另一位联合创始人克里斯·休斯(Chris Hughes)建立了社交网站Jumo;前CTO德安杰罗和奇弗、瑞贝卡一起创立了Quora;前高级平台经理戴夫·莫林(Dave Morin)创立了Path;前副总裁马特·科勒(Matt Cohler)加入Benchmark Capital成为投资人……他们将自己在Facebook锤炼的技能扩展到更多的地方,不断催生出一代代创新的公司,其中有些已经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对大多数硅谷技术公司来说,并不强调员工终生就职的忠诚度,只要你在公司期间做出了应有的贡献,离开公司又实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那就是两全其美的结果。正是在这种不断裂变的循环中,硅谷的创新之火才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