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辰时,太阳攀过高耸的山脉,将稀薄的阳关透进这宁静的山坳之间。
张月白看着此刻闭目盘坐于绿玄冰晶的杨玄罡,只见杨玄罡头上冒着丝丝白气,红润的面上也渗出了细腻的汗珠来。
张月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喊道:“合!”
只见杨玄罡遵着他的指令,原本放在膝上的双手向前伸直,各自划个半圆在头顶双掌合并。然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手指张开交叉,缓缓下压,期间缓缓舒气,直到双掌下压至丹田处。
杨玄罡睁开双眼,目露喜色地看着张月白。
张月白亦是笑道:“如何,感觉到了么?”
杨玄罡重重点头,说道:“感觉到了,嗯……它们就像泥鳅一样在身体里滑动,从左手窜到右手,然后是胸前,背上,脚上,肚子上……”
张月白哈哈一笑,说道:“那你肚子里那只泥鳅滑走后有没有感觉空空的饿得慌呢?”
“啊?”杨玄罡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忽然窘迫道:“是有些饿了……”
张月白朝他挤了挤眉毛:“那还不快下来,都要吃早饭了。”
杨玄罡讶道:“才这么一会儿,师兄你就把早饭做好了,太厉害了!”
张月白指了指天上,说道:“一会儿?你都呼吸吐纳了快一个时辰了。”
杨玄罡这才看了看天色,只见此刻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已经撒进了庭院,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走吧走吧,再不吃都要结冰了。”张月白朝着愣神的杨玄罡招了招手,往屋里走了去。
“师兄,师傅不吃早饭的么?”杨玄罡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嘟囔道。
“他老人家啊,一天吃一顿饭就够了。”张月白用筷子在碗里戳了戳,似乎没有多大食欲一般,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窗外。
“那师傅他出去一整天不会饿么?”杨玄罡好奇地看着自己师兄。
张月白收回目光,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他老人家修为高深,吃饭也多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充饥倒是其次了。”
“啊?师傅他老人家这么厉害?”杨玄罡想到江白岳那虽是满面头发胡子花白,精神矍铄的样子,又问之一天居然只吃一顿饭,脸上崇敬之情又多了一分。
杨玄罡看着张月白摆弄着筷子,似乎并没有多少吃饭的意思,好奇问道:“师兄你也只吃一顿么?”杨玄罡盯着他的眼睛,脸上充满了期待和崇敬。
张月白憋了一眼杨玄罡,又看看他碗里的饭菜,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弟,你吃饭太慢了。”
杨玄罡被他这么说得一怔,低头看了看碗里,一想确实从刚才到现在花了不少时间,便三口两口将碗里饭菜扒干净,说道:“师兄,我吃完了。”
张月白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不愧是我师弟,有进步!”说着把筷子扔在一边,将手中饭碗放在嘴边,头一仰,竟然将碗中饭菜囫囵吞到嘴里,大口咀嚼几下便将一碗饭菜咽了下去。刚一放下碗,眼睛便盯着桌上剩余的菜,挨个挨个如风卷残云般收拾个干净。然后拍了拍胸脯打个饱嗝看着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的杨玄罡缓缓说道:“我要是吃起来,可是六情不认的,连你碗里的师兄我可能都不会放过哦。”
杨玄罡在僵住的面色上强行挂起一丝笑容,说道:“师兄……师兄胃口可真好。”
张月白站起身来,剔了剔牙,说道:“等会你就会知道师兄我这好胃口是怎么来的了。”
二人吃完饭收拾完毕,张月白将杨玄罡领到屋外,只见他随手拾起一柄斧头,杨玄罡认得,正是昨日他在院中看到张月白用来劈柴的斧头,只见上面锈迹斑驳,斧刃也有许多细小崩口,说它是斧头似乎都是抬举,若是形状就是,简直如破铜烂铁一般。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张月白说道:“师弟,接着。”便将一事物递到他眼前。
杨玄罡定睛一看,是一柄崭新的一尺半长的小斧头,不过浑身却是黑色的,斧面上带着密集的深褐色线纹,像是这线密密麻麻箍在一起般。
杨玄罡双手接过这斧头,意外地发现斧头十分轻便。用手掂了掂,似乎一只手也能轻松挥动,他讶道:“这斧头好轻,用什么做的?”
张月白面色带着一点神秘,说道:“你摸摸看。”
杨玄罡伸手在斧头面上摸了摸,只见入手浑无铁器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凉凉的,手指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深褐色线纹,只感觉微微有所起伏,真像是一层层地箍起来的,只是摸了一下斧刃,却是十分锋利。
他忽然回过神来,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竟然叫了起来:“这是木头!”
张月白点了点头:“这斧子可是寒铁树做成的,你看斧头上那些深褐线纹,那便是它的年轮了,寻常树木一年便长一圈,它可是十年才长一轮,且密如毫发,但若抽捡出来,硬如玄铁。你试试和我的斧头相劈看看。”说着伸手将自己斧头迎了上来。
杨玄罡看了看张月白,只见他点点头示意,杨玄罡双手紧紧握住斧头,说:“师兄,那我来了。”说着提着斧子重重往张月白斧头上一贯。
“叮!”一声闷响,杨玄罡只觉得自己虎口发麻,脑袋似乎也嗡嗡作响。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将那种感觉压下去,只见师兄那满是崩口的斧头上此刻又新出了一个最大的缺口,足足有半指之宽。
他下意思低头看看自己斧头,浑然看不出方才两斧头相斫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杨玄罡连忙说道。
张月白看着自己满是风霜的斧头上又添了一笔醒目的痕迹,有些苦涩的笑道:“师弟,你也太认真了吧,倒是没想到你力气还是挺大的,你再折腾一下,师兄我这把自小随身的斧头也要换了。”
“师兄,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杨玄罡面上愧色更重。
“我跟你开玩笑的啦!瞧你那紧张的样子。”张月白又把笑意挂着脸上,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弟,这样很好,接下来的功课也要拿出刚才的劲头。”
杨玄罡见张月白真的不生气,一颗心便放了下来,一听做功课,心下茫然,不解问道:“功课?”
“是啊。”张月白说着,人已经将斧头扛在肩上走出屋檐,向着外面走去。杨玄罡连忙握着自己的小斧头跟上。
“修道中人,讲究的是合气炼虚,固体自强。”张月白边走边说道:“虽然咱们北方修仙多以炼气为主,不似南边那么崇尚锤炼体魄,自成锋刃。但你想啊,这世间灵气便如这漫天冰雪一般,要想驰骋于这一方天地,得自己先不被冻死吧?所以咱们得多穿衣服,所以咱们得功课嘛,就是给自己身体加衣服了。”
杨玄罡摇了摇头,说道:“没听懂。”
张月白回头白了杨玄罡一眼,说道:“就是修行中人,身子是最紧要的,你想啊,炼气入体,若是你身子羸弱,不堪重负,还未等接敌,自己还不先被体内的真气给折腾个半死。所以接下来五年,每天早晨炼气之后,上午都要出来锻炼锻炼筋骨。”张月白挽起袖子,秀了秀胳膊上肌肉。
“这样明白了么?”
“明白了。”
杨玄罡抱着寒铁木斧头小跑上来,踩得积雪“咔咔”作响,想起昨天张月白在院子里劈木段的场景,问道:“师兄,那咱们是去砍树么?”
张月白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这斧头就算给你的入门礼物了,以后可要勤加善用。”
“谢谢师兄。”杨玄罡看了看手里斧头,心中充满了喜悦,这十年来,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心中既是欣喜又是爱惜,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忍不住用袖子又擦了擦。
“谢什么?”
“谢师兄送的这把斧头啊。”
张月白走在前头,头也没回。“谢我什么?是师傅他老人家帮你做的,我可没本事找到寒铁木并把它削得这么好。”
离开寒庐渐行渐远,雪悠扬地飘了起来,似乎有一滴晶莹从某个地方滑落。
二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越过一个半山坡,来到山谷的后边,一路上张月白不断地和杨玄罡讲起见闻趣事,如刚刚一路经过的包子岩,冰笋林,白狼涧等地方的名字由来,以及相关的传闻逸事。
此刻二人刚走出白狼涧,杨玄罡喘了口气向后面看了一眼,只见身后是一道裂开的峡谷,谷中堆着许多乱世,让原本蜿蜒的道路更显曲折,峡谷两边上面是一堆被雪盖住的灌木丛,风从中间灌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群狼的嚎叫声。
“师兄,这包子岩是因为石头长得像大包子又盖上层雪而得名,冰笋林是一堆长在地面的冰晶,那这白狼涧是因为这风声而得名么?”
杨玄罡刚好正在充满好奇地年龄,尽管一路走过来都快喘不上气,仍然充满好奇地看向自己师兄,此刻他眼中既是崇拜有事期待,这一路过来,张月白不停地说着那些传闻趣事,让他好奇心大大地满足,这位师兄似乎就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这倒不是。”张月白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名字倒是师傅起的,不是我说的,师傅他老人家说以前在这里看见过白狼。”
“啊?”杨玄罡心中生出几分害怕,握紧手中的斧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张月白看他神情,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师弟,别担心啦!就算有狼,师兄我也保证把它打得像条狗一样服帖。况且只听说过云横山后极漠冰原有异兽冰霜狼,不过一向不在山中出现的。我看师傅多半是喝醉了把谷中的石头或者是两边的灌木丛误看成狼了。”
“真的吗?”杨玄罡仍然小心问道。
“师兄我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年了,从没见过狼,放心啦!”张月白扫了扫杨玄罡肩膀上的积雪,笑哈哈说着。
“快到了。”张月白指了指前面,说道:“咱们到神木林了。”
杨玄罡顺着张月白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山谷后边,是一片更为开阔的盆地,一片白色森林霍然出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