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她听到他苦笑的声音,“连你也向着他了……我怎么还要自讨没趣……”他一股脑儿喝了一大口酒,痛苦地用手扶着额头,整个人快要埋在宽大的衣袖里去,“都没有人愿意真心地接纳我吗……”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抬起头来,眼眸里却还是一片清冷。
他不禁将双眼紧闭起来,咧开嘴,勾出了一丝决绝的笑容来。
荼蘼看着面前毓秀少年郎,水目翦翦,神情却似残井颓亘般黯然失色。她便心疼起来。
她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了。她面前的他,满是悲伤,满是孤独,像是沉入了一片烟波浩渺水纹潺潺却是不见底的深湖之中。而他的悲伤孤独,却是她不能理解的。
“我真是没用……竟在奢求这些自己永远做不到的事……”
“不是的……你没有!”荼蘼着急,“你才不是没用,你有很多别人没有发现的优点!你也会得到别人的认可,你也能够找到接纳你的人……”
他抬头看她,凌乱的发丝紧贴着他宛若神祇的面容,眼波未动。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曾听过一个故事……在大海深处有一只鲸鱼,这只鲸鱼并不优秀,他甚至是非常害羞。他爱唱歌,却总是跑调,大家都嘲笑着他,他就越来越不爱唱歌,常常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有一天,另一只鲸鱼出现了,她喜欢他的歌声,即使跑调跑得厉害,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她愿意接纳他。再到后来,两只鲸鱼就相互陪伴,不再孤单……”她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以不优秀,可以孤单一个人,但是不要拒绝愿意陪着你的人,有一个人,她会一直欣赏你陪伴你,就像那另一只鲸鱼一样……我们都很卑微都很渺小,可卑微渺小的我们却承受着浩瀚的孤独。的确,人生苦短沧海一粟,我们的生命大多都留给了孤独,但也要为爱腾出位置,人们一直以来活着都会不断地追求爱,渴望被爱。”
他看着她,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听过一句话,海很大,比巨大更大的是生命的孤独,比孤独更大的是我们摆脱孤独的渴求,是我们互相给予的爱。”她微微垂眉,“你也是这样的吧……”
“呵……”他轻呵出一个字,吐气如兰,“那又怎么样,谁会帮我摆脱这一切吗……”
她哑然。
“你看吧,连你都是这样……”他幽深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一汪深蓝的海,“你只会向着他,你的心里只有他……”
荼蘼下意识地将夜雨霖口中的“他”理解为了夜戟残,而她此时却无法反驳他的话。
就在他再次轻声叹息的时候,她蓦地起身打断了他的叹息,“不,不是的,我来接纳你!”让我包容你的缺点,让我同你承担悲伤,让我陪你一起,摆脱孤独,“别人都不要你,我会要你!”
突兀的声音愈发的坚决,她将手搭在他肩上,像是能通过此来感受他的悲伤。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惊异,也看到了他的无助,可是——
“开什么玩笑!”他一把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握紧了她细瘦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拉,欺身压了过去,她整个人便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会带来什么?会让我感动吗!”他暴戾道,好看的眉皱了起来,面上已染上了一层薄红,漆黑的眼瞳却比那黑夜愈发深沉。
“你的那套话讲给多少人听过了……安慰顾君离的时候也是,对着夜戟残的时候也是,你以为你能包容多少人?你以为你能做到什么?你以为你这样说了就真的会有人觉得有所触动吗!我只觉得可笑至极……”他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能不能将你的博爱收起来!!”然后只将你的爱留给我一个人……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博爱之人,她蓦地觉得自己无辜,明明自己只是为了安慰他,不愿让他悲伤,却莫名其妙地被大吼了一通。正欲挣扎,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却徒然加大了力道,疼得她直呲牙。
“我没有!”她咬牙道,“你弄疼我了,快松开——”
话音未落,她的唇就突然被堵上,她愣愣地看着面前放大的俊颜,像暴风雨来临时一样让她不知所措。
少年唇齿间的清冽酒香传来,侵占了她的口腔,熟悉却略带清冷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感受他的味道。凉凉的舌尖相互缠绕摩挲,生涩地进行着这并不算太缠绵的吻。
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竟瞬间忘了反抗,也许是他的吻太过青涩太过温柔,她竟有一丝沉沦的感觉。
……他这是醉了吗?
她蓦地被自己脑子徒然越出的想法吓到了,她看着他绯色的酡颜,立即一把将他推开。
未果,却再次被他咬住了下唇,吮吸着。唇齿间一阵酥麻之感传来。
她蓦地觉得从喉管涌上来了什么东西,直到那东西升到了口腔之中,她才意识到那是粒珠子。
乘着他不留神,她再次将他推开,猛然咳起来。
夜雨霖扶着眩晕的头,看着她正捂着喉咙咳嗽着。那粒珠子也不知何时从她嘴里滚落了下来,直砸向地面,只听得“乒——”的一声响,屋内的旖旎之色顷刻间被打破。
明明还在冬日,眼前的少年却是衣衫半解,露出一小截脖颈处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他苍白的手扶着额角,将卧未卧地半倚着,润泽过后的唇是通红的,好不妖娆。
荼蘼只觉得脸上像正被火烧着,她蓦地不敢直视他的脸。
“啧。”夜雨霖戏谑地看着她,“这就受不住了,居然还那么博爱……”
“混蛋!”荼蘼大声骂道。
“我记得当时我在那山崖下救你,你也是这样骂的我。”
荼蘼起身,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她四处看着想找那粒滚落下来的珠子,却是不见踪影。
屋内的气氛有些僵硬。
他起身站了起来,担了担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月华倾下,洒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