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苏仔细思考了事情的前后,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觉得,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肖父。
萧玉君在酒店意外死亡,一切的线索都将嫌疑人指向茶卡……
再次回到肖家的时候,肖家已经完全成为黑白的一片,而林姨的灵堂也已经搭建完毕了。
客厅中央是一张黑白相片,却比彩色相片更加绚丽,仿佛林姨那双明亮的眼睛,足以隐退所有的黑暗。
茶卡望着母亲的遗像,沉默了很长时间,仿佛陷入了另一片世界。那样虔诚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不忍前去惊扰。直到八点钟,她似乎才从虚幻回到了现实,仰着头安静地说:“苏苏,我们该去跳舞了。”
顾苏苏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在逐渐走向明媚,但是也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她只能一言不发地跟着茶卡,来到了三楼的舞蹈室。
但是,茶卡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顺从地学习舞蹈。而是关上了舞蹈室的门,蹲在手绘墙上那个印度女人的面前,轻轻地按了一下印度女人的脚踝,那个红色心形箭头亮了起来。
玻璃窗外的景致亦明亮起来,远处的那张水晶床空荡荡的,却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茶卡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在这没有音乐的舞蹈室里,连续不断地跳着各种各样地舞蹈。安静的舞蹈室里,只剩下华夏微凉的脚步声,左脚声音重一些右脚声音轻一些,却刚好演绎出一高一低的节奏,舞疼了顾苏苏的心。
似乎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宣泄。
顾苏苏并没有打扰,只是觉得此刻的时间,应该是安静的怀念。
一直到了十点钟,茶卡才停止了下来,平静地说:“苏苏,真的谢谢你,曾经那么努力地,去救过我的妈妈。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我差点被汽车撞到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吗?”
是唐绣!顾苏苏想要脱口而出,她看到了唐绣!
但是,茶卡并没有容她开口,语气跌到了冷漠的谷底:“原来你早就认识绣绣,却还在我的面前装作一无所知,把我当作傻子一样戏弄。”
其实顾苏苏想说,自己不是故意欺骗她的,只是一开始就撒谎了,便再也不忍心回头了。可是,在如此凛冽的对质下,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跟肖父没什么差别,都拥有一张伪装的脸。
茶卡全然没有理会她的尴尬,兀自说道:“你和那个人一样,从来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一直都在欺骗我。可惜你们都错了,绣绣并没有死去,我看到她了,我真的看到她了。她说过会回来找我,那我便能再次找到她。”
说完之后,茶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苏苏突然觉得,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和茶卡的距离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隔了一万公里那么长。心情顿时变得惆怅起来,她无精打采地离开了舞蹈室,却又在二楼的走廊上遇见了肖安锦。
葬礼的筹备似乎比公司的工作更加辛苦,还没有几天的功夫,肖安锦已经憔悴了不少。他似乎知道了晚上的事情,还有唐绣早已死亡的事实,但是并没有顾苏苏想像中的悲伤,只是苦笑着说:“苏苏,我真没想到,唐绣去美国,却是一场死亡的奔赴。难怪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叫我开始另一段新爱情。原来,她早就知道你会来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其实唐绣在离开之前,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跟肖安锦说这样的话!那么她根本不是因为梦想而离开,更加不会因为爱情而离开,明显是被人逼迫到美国。
这一切有谁能做到呢?还是肖父!
那张虚伪的脸再次浮露了出来,可能肖父从来都不愿意让卑微的唐绣嫁入肖家,却没想到唐绣愿意为肖安锦放弃了亲情,他最后只好以爱情为诱惑,逼迫唐绣前往了美国,并且不允许她回到中国。
而且唐绣在美国的生活,甚至还有死亡的真正原因,萧玉君肯定都有所隐瞒。那支关于唐绣的舞蹈,不正证明了一切吗?
看来,还是得去找萧玉君问一下吧。
顾苏苏暗自想到,却还是无法面对肖安锦的注视。他似乎把唐绣的话当真了,想要忘却与唐绣的所有过去,听从唐绣离开的话语,想要和顾苏苏开始新的爱情。
可是,没有人愿意当爱情的影子,不是吗?
夜已经入深了,安静得有些深入骨髓,让人心生恐惧。
顾苏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舒适,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而空洞的世界,周围全是飘离的玫瑰花香,在悄然无声地绽放着。脑海里全是唐绣和茶卡的影子,好像她们离她,都只有咫尺的距离,心中却是天涯的追逐。
在这混乱的思绪里,一阵温柔的敲门声响起来,是那种春风拂面的温柔。
还没有等顾苏苏回应,一个温柔的声音便随之附和:“苏苏,你睡了吗?”
是肖安锦的声音。
刚才几乎是逃回了卧室,那样深情的目光让顾苏苏感觉到很不自在。于是,她生怕夜晚会催促肖安锦做出意外的事情来,比如说告白。于是,很冷漠地说:“安锦,已经很晚了,还是去睡觉吧。”
门外安静了很久,只有门缝下那个影子,从来没有移动过。
顾苏苏莫名地难过了,甚至想要立刻打开门,但是一切举动都被理智控制着。她连续不断地告诉自己:肖安锦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影子游戏,倘若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最终受伤的会是自己。
可是在这徘徊不定之间,门外突然发出一个锐利的尖叫声,划破了这表面的平静。
是肖安锦的尖叫声!
顾苏苏的所有思绪都退潮了,急冲冲地打开了门,只见走廊外有一个健壮的黑影,拖着黑色的麻布口袋,撞进了茶卡的卧室。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扯破了喉咙呼喊着肖家每个人的名字,但是空荡的别墅里,仍旧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想到肖安锦和茶卡处于危险之中,顾苏苏已经来不及犹豫,便紧跟着黑影走进了茶卡的卧室。
里面的气氛又恢复了,还是顾苏苏第一次到来的样子,阴森诡异。
因为灯光太过于微弱,顾苏苏根本看不清黑影人的模样,只觉得他身材高大魁梧,还抱着黑色的抹布口袋,僵硬地屹立在窗户旁边,唯独那阴冷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明晰。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顾苏苏一边紧张地问着,一边搜索着茶卡的身影。却看到茶卡还处于沉睡之中,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在做一场美好的梦境。
那个黑影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茶卡的身边,突然扯开了麻布口袋。很奇怪的是,里面并不是肖安锦,而是林姨!那样美丽的女人,在若有若无的灯光之下,显示出一种迷离的妖娆。
但是,因为上次经历过山顶的误会,顾苏苏已经变得冷静而理智,她几乎能肯定地认出来,那不是真正的林姨,只不过是林姨的蜡像。只是秋姨的蜡像室一向严密,黑影人是如何偷出来的呢?
可是茶卡并没有这份理智。
黑影人用力推醒了茶卡,然后又抱着林姨的蜡像回到了窗户旁。
茶卡睁大了眼睛,欣喜地看着“林姨”,哭着叫道:“妈妈,妈妈,妈妈……”
“茶卡,不要过去!”顾苏苏大声呵斥着,“那不是你的妈妈,那只不过是蜡像而已!”
茶卡完全没有理会顾苏苏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窗户边。
而那个黑影人举起了林姨的蜡像,慢慢地向窗外移去,作出一个即将坠落的姿势。若茶卡继续追逐下去的话,她肯定会跟随着那个蜡像,毫不犹豫地跳到窗户外面去。
顾苏苏根本没有时间去担心,黑影人会对她做出如何的举动,不顾一切地冲到了窗口,拼命地抱住了茶卡的身体,大声叫喊道:“茶卡,不要,不要跳!”
林姨的蜡像被摔到了窗外,发出沉闷的跌落声音,而茶卡还被拦截在屋内,口中却仍旧喊道:“妈妈,妈妈,妈妈……”
无奈之下,顾苏苏只好扇了茶卡一个耳光,抓紧了她的肩膀,大声地说:“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茶卡终于没有再动弹,身体僵硬得发冷,泪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茶卡的卧室门再次被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灯光亦亮了起来,是肖父和秋姨,还有毫发无伤的肖安锦。
随之是肖父的呵斥声:“薄年,你不是叫我们去机场接你吗?害我们在机场等了这么久,没想到你却已经回家了!”
那个黑影人扔掉了帽子,露出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与茶卡有半分相似。原来他是林薄年,茶卡的亲生哥哥。的确跟茶卡所画过的男子很相似,但是那安静的容貌之外,似乎多了游戏人间的态度。
林薄年整理着头发,满不在乎地笑道:“如果你们都在家的话,我怎么能给妹妹一个惊喜呢?”
茶卡总算反应了过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哥哥的恶作剧。但是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扑到林薄年的身上,哭着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林薄年轻拍着茶卡的后背,半开玩笑地对肖安锦说:“安锦,这个女孩果然如你所说,对茶卡是真心真意的好。当然经过我的试验,她对你的冷漠态度,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肖安锦居然脸红了,低垂着头说:“我下去找林姨的蜡像了。”
这样一提醒,肖父才注意到,秋姨的脸色极其难看。毕竟那个蜡像,是她熬夜精心制作的,却被林薄年如此对待。
还没有等到肖父的责骂,林薄年便开口说道:“对了,秋姨。我和茶卡,都不需要妈妈的蜡像。因为有些怀念,并非能被真实的存在所复制,那是需要放在心里的。”
秋姨的神情愈发黯淡,但是并没有动怒,转身便跑了出去。
肖父恨铁不成钢地叹息着,紧跟着离开了。
林薄年并没有理会,满不在乎地对顾苏苏说:“谢谢你的配合。不过你也应该感谢我,刚才都是对你的考验吧。那么,你可以走了。”
一股怒火在顾苏苏的心中腾升着,可是看到茶卡乖顺的样子,只好尽力压住了脾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睡眠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梦境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顾苏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沉睡还是苏醒,只是听见心底的叹息声。更加闹心的是,门外又传来恶俗的歌声,是彩铃广告里常放的《心在跳情在烧》。再配合上林薄年乌鸦般的嗓门,简直能让人恶心到吐。
恼怒之下,顾苏苏顾不上睡衣形象,径直打开门说:“现在还不到七点钟呢,如果你真的想唱歌的话,请离我远一些好吗?”
林薄年刚好站在她的门口,很明显是故意挑衅她,嘲笑道:“还舞蹈老师呢。以前我妈妈在世的时候,每天早晨六点钟都会练舞,哪像你这么懒惰啊!”
恰好肖安锦也被吵醒了,开了门皱着眉头说:“薄年,你昨天和茶卡聊到两三点钟,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没办法,时差问题嘛。”林薄年索性坐在走廊栏杆上,“安锦,我看你是心疼这个丫头了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对待女朋友还真不能太好呢……”
“不要乱说。”顾苏苏又气又恼,“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肖安锦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但是林薄年却大声笑道:“若你对安锦没有任何感觉,那么昨天我装作他被害的声音时,你怎么那么着急地跑出来了呢?”
一时之间,顾苏苏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倒是肖安锦,眼神又恢复了明亮,只是里面依旧藏着一抹心事。
林薄年的油腔滑调,实在让顾苏苏感到厌恶。她索性放弃了睡眠,恨恨地说:“好好好,我不睡觉了。那我去学校了,免得待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之后,顾苏苏关上了门,收拾好行装之后,准备离开肖家。
等到顾苏苏再次出来的时候,林薄年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恶俗的歌声亦飘没了。
肖安锦也换好了衣服,微笑着说:“苏苏,我去叫黄管家送你去学校吧。”
“不……不用了。”
经历了林薄年的恶作剧之后,顾苏苏再面对肖安锦的时候,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但是她却清晰地知道,昨天以为肖安锦出事的时候,她是真的很着急很着急。
幸好黄管家没有在家,顾苏苏也避免了拒绝的尴尬,独自离开了肖家。但是还没有走出几步,她又收到了肖安锦的短信:其实,你和唐绣,是完全不同的人。
顾苏苏忍不住回头望去,果然与肖安锦的眼神不约而遇了。他安静地站在玫瑰门前面,风把他的轮廓吹得更加温柔,如同低垂在湖畔的柳条。
这样的美好,却让顾苏苏想要逃离。然后她终于知道,自己和唐绣有什么不同了。唐绣为了和肖安锦在一起,愿意去改变自己的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一切。而她永远不会为爱情而改变,更不会用牺牲去换取幸福。若真的得不到这段爱情,她宁愿继续守候于自己的城池,等待另一段爱情。
所以沈流白的离开,是与顾苏苏无关的。而肖安锦的爱恋,更是与顾苏苏无关的。她飞快地跑到了公交车站牌,坐上了公交车,回到了韩城大学。
其实,对于曾经的顾苏苏来说,如果韩城大学没有沈流白,便是被遗忘的空城。但是,现在的她却莫名地释怀了,何必非要去寻找爱情离开的理由呢?即使真的得到了理由,爱情还是已经离开了。
此刻的韩城大学似乎并非平静,对面的酒店里挤满了人,都在议论着萧玉君。
顾苏苏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可是过往学生的惋惜告诉她,是萧玉君,死在了酒店里。
凶手的手法极其残忍,用绳子勒死了萧玉君之后,还用硫酸毁掉了她的容颜,并且用刀在她的后背上刻下三个字:剽窃者。
更加意外的是,周围的人都说肖家小姐是杀人凶手。
因为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学校门卫看见茶卡站在对面的酒店门口,而萧玉君出来与茶卡产生了剧烈的争执。可是争执并没有持续多久,茶卡就跟着萧玉君进了酒店。直到早晨九点钟,酒店服务员在房间里发现萧玉君的尸体,而茶卡早已不在了。
一时之间,顾苏苏陷入了恐惧的回忆。夏小悦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记忆里。“肖家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地方,其实那些舞蹈冠军都在一年之后,被折磨而死。”这句话,突然以诅咒的形式屹立在眼前,她禁不住害怕,下一个被折磨而死的舞蹈冠军,会是她吗?
直到警察赶到了现场,顾苏苏才再次回过神来,试图寻找茶卡的下落,而在这担忧万分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顾苏苏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里面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苏苏,我在绣绣的家里,你可以过来吗?
是茶卡的声音!
顾苏苏来不及问更多的事情,即刻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向唐家疯了似的赶去。
前往唐家的路程,突然变得漫长起来。
顾苏苏害怕地关掉了手机,生怕警察会打电话过来,向她询问茶卡的下落,那样她会真的不知所措了。
这块区域,似乎被不断地拆迁着,变化快得惊人。顾苏苏又到处询问了一番,才再次找到了唐家。
唐姨已经变得愈发苍老了。她似乎还对顾苏苏心存怨恨,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便蹒跚着回到了屋里。
意料之外,茶卡很乖顺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苏苏,你来了。”
想到萧玉君的离奇死亡,顾苏苏心里非常着急,却不敢在唐姨面前追问一切,只好故作镇静地问:“茶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因为绣绣。”茶卡很冷静地说,“我本来想去酒店找萧老师,问清楚绣绣在美国的情况,还有她为什么会跳绣绣编的舞蹈。却又突然在酒店的电梯口看到了绣绣,所以就一路跟了过来。这不是正好能说明,萧老师一直都在说谎,绣绣根本没有死吗?”
茶卡从来没有来过唐家,却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唐家,连来过几次的顾苏苏都难以找到。看来的确有人引导茶卡来到唐家,顾苏苏瞬间想起曾经多次看到过唐绣。她自称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顾苏苏突然真的相信:唐绣的确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