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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忘川月(3)

萧大人叹道:“其实我跟耶律东云也并非世交,一次我们在赴宴时认识,便有媒婆上门说亲。我觉得这孩子不错,出身官宦世家,自己又仕途顺利,而小女见他高大英俊,也十分喜欢,便当场定了亲。后来我才了解,耶律公子是出身官宦世家不假,但他父亲是入赘女婿,母亲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姐。他父母已亡,只有舅父耶律炫华一门亲戚,官至都虞侯,但舅甥之间很少往来。当时我想,虽然这耶律公子没有祖辈荫护,但为人勤恳上进,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对他也并无不满之意。就这么过了几个月,耶律公子跟小女也是情投意合,不料他突然提出要退亲。我虽然不快,也不好拒绝,想着叶籁年纪尚幼,再过几年长大成人了,再另觅良婿,也未尝不可。叶籁也就这些天闹一下,等她想通了,也就好了。我让她的几位姐夫物色一下,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呢!”原来耶律东云的父亲是入赘女婿,耶律炫华与耶律东云更不是之前阿桂打听到的叔侄关系。难怪耶律东云的母亲去世后,耶律东云的父亲和耶律炫华来往甚少。耶律炫华本来就是耶律家嫡子,继承了祖产和爵位也是正常之事。

我摇头笑道:“不可。萧大人刚刚也说了,二小姐、三小姐出嫁前与四小姐不睦,她们估计也不会尽心帮四小姐择婿。再说,如果让三位姑爷替四小姐择婿,他们必会物色一名品貌家世皆不如自己之人,来衬托自己的优秀。我看萧大人还是亲自为四小姐选婿比较合适。”

萧大人又叹一口气,“叶籁脾气不好,身边没有多少亲近的人可以扶助她,我早早给她定亲,也是希望将来有个人可以照顾她。中山王如此替她着想,显然是把她当作朋友,我也放心不少了。”

“对了,这耶律公子的父亲可是汉人?”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萧大人。

萧大人点头道:“我不了解此人,但听说他是个汉人,姓李。”

我心里一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萧大人又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些萧叶籁年幼无知,我多加关照之类的话,便离去了。

萧大人走后,我正拿起那面忘川月铜镜想细看一下,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对阿桂苦笑道:“这次是四小姐来了,你去开一下门吧。”

阿桂刚开门,萧叶籁就提着一个竹篮跑了进来,“中山王,我娘让丫鬟买了些新鲜的枣糕,我拿点儿给你尝尝!”说罢,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枣糕塞到阿桂手里,又把篮子里的糕点取出摆在桌子上。

我看了一下,桌上的枣糕都是双层的,上层是白色,下层是红色,红白相映,鲜明好看。拿起一块细看,原来是上层的枣糕放的枣泥比较少,多用白糖调味,故颜色较浅;下层的枣糕加的枣泥较多,又加了不少红糖浆,所以呈红色。

萧叶籁介绍道:“这是辽阳新兴的点心,叫鸳鸯枣糕,有两种颜色。这个现在卖得可好了,生意是普通枣糕的好几倍,如果不是清晨早起排队去买,还买不到呢!你尝尝!”

我暗笑:把两个颜色的枣糕拼在一起,就是稀有的点心了。这些店家还真精明,把点心换个颜色,换个名字,拿来哄萧叶籁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生意还这么好。我把一块枣糕放进嘴里,便皱起眉头:我在宫中吃的枣糕,除了枣泥,里面还加了杏仁、核桃、桂花、玫瑰、桂圆、芝麻等物,吃起来香酥可口。萧叶籁拿来的枣糕,里面只有红枣,味道也甜得发腻,难吃得不行。这种东西,也亏萧叶籁这么爱吃。

萧叶籁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我,“好吃吗?”

我挤出笑容,“好吃。多谢四小姐费心。”

萧叶籁心满意足地离去后,我丢下这难吃的枣糕,捧起忘川月铜镜继续端详,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双色枣糕,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原来我苦思不得的忘川月铜镜的秘密就在这里!

我霍地站起身,拿起铜镜就往门外跑去。此时为午后,阳光正盛,而且萧府上下多在午休,屋外更无他人。我用忘川月铜镜把阳光反射到白粉墙上,奇迹出现了:墙上被镜子反射出来的圆形光斑中,赫然出现了一幅地图!

从屋里追出来的阿桂见到被阳光折射出来的地图,也愣住了,“五皇子,这……这镜子反射出来的光中,怎么会有这般图案?”

我对阿桂淡然一笑:“你听说过汉代的透光镜吗?”

阿桂点头道:“听说过。传说西汉时期有一种铜镜,薄如刀削,用它反射阳光于地上,反射的光斑里会出现镜背的图案,仿佛是阳光透过了镜背,把图案映在地上一样,因此得名叫透光镜。不过这种技术已经失传多年。我听说皇上珍藏了几块这样的透光镜,但没有福气得以一见。五皇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透光镜?可它也太厚重了吧,跟传说中的一点儿都不像。再说,光斑中出现的图案跟镜背的图案也不一致!”

我缓缓说道:“我倒是见过宫中珍藏的透光镜,那些古镜是很薄,而且镜面微凸。我刚拿到这忘川月铜镜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镜面微凸,似是透光镜,但普通透光镜没有那么厚,再说透光镜的铸镜技术在汉代已经失传,这忘川月铜镜又是近代所铸,应该不会是透光镜,所以我也没有深究。但刚才我看到萧叶籁送来的双层枣糕,突然想起:这镜子可能也是双层的!铸镜人虽是近代人,却知道铸造透光镜的秘方。他先铸了一面透光镜,再另铸一个带有忘川月图案的镜背,然后把透光镜和另铸的镜背合在一起,就成了我手里的忘川月铜镜。透光镜背面的图案已经被忘川月图案的镜背遮住了,但如果把镜子拿到露天反射阳光,透光镜镜背的图案就会出现在反射的光斑之中。一般的镜子都用于闺阁梳妆,萧叶籁平时把镜子放在卧室中供梳妆之用,照不到阳光,自然也发现不了镜中的奥秘。”

阿桂惊讶道:“五皇子,你是说铸镜的人这么处心积虑地打造出这么一面镜子,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透光镜镜背的地图图案,要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只给某个特定的人观看?这镜背的图案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我继续用忘川月铜镜反射着阳光,“你看看这光斑里的地图图案,认得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阿桂瞪大了眼睛,“天哪,这是……”

我正色道:“你知道就好,赶紧给我准备笔墨,我先把这地图抄录下来。”

阿桂匆匆跑回房里,马上又拿着笔砚跑出来,“五皇子,这屋里找不到纸张,我去跟萧家下人要几张……”

我一挥手,“免了,不要惊动他人,人多口杂,把这事传出去又会惹来麻烦。”说罢,我掏出一张白绫手帕,把地图绘在手帕上,等墨干后,小心叠好放进袖中。

阿桂在一旁小声问道:“五皇子,这地图的事情,要告诉萧四小姐吗?”

我摇头道:“如果耶律东云有心让四小姐知道,他早就告诉她了。这镜中地图事关重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解开铜镜之谜,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阿桂吓得一吐舌头,“知道了!”

当天晚上,我睡前小心把忘川月铜镜放在枕头底下,并吩咐睡在外间的阿桂多加小心,才放心睡下。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我听到外面人来人往,吵闹不休,我被吵得再也睡不着,只好起来,才发现天已大亮。阿桂已经准备好洗脸水,在一边等候。

我一边洗漱一边问道:“阿桂,外面怎么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阿桂满脸愁容,“据说萧四小姐被人绑走了。”

我大吃一惊,“萧大人好歹也曾经在朝为官,怎么有人如此放肆?再说,萧四小姐昨天一天足不出户,谁又能闯进萧府把她绑走?”

阿桂道:“我听丫鬟们说,今早她们看到萧四小姐迟迟不起床,进屋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只看到窗户对面的墙上用箭钉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耶律东云在他们手里,如果四小姐想要救他性命,必须带上忘川月铜镜跟他们走一趟,他们已在门外等候。估计四小姐就是看到那张字条才会深夜离府的。”

我又是一惊,“忘川月铜镜不是在我枕头底下吗?萧四小姐空手去见他们,不是凶多吉少?”

阿桂尴尬地道:“昨夜四小姐已经过来取回铜镜,当时五皇子正在熟睡,我们没敢吵醒你。”

“她深夜来访,你就不觉得可疑吗?你问都不问一下就给她了?”

“四小姐昨晚深夜来敲门,对我说她思念耶律公子,不能入眠,希望能把忘川月铜镜还给她,睹物思人,一解相思之苦。我回说五皇子已经睡了,她却说:‘不妨,我拿了镜子就走。’我还来不及阻拦,她已经径直进了内屋,轻手轻脚地从你枕头底下取出铜镜,还对我笑道:‘没事,我动作轻,不会吵醒小王爷。’说罢就出去了。我关门后睡下不久,听见府外隐隐传来马车的声音,现在想想,估计就是那马车把四小姐接走的。”

我气得抱起棉被对阿桂一顿猛砸,“你什么脑子,竟然被一个十岁小孩骗得团团转!什么相思之苦,十岁的小孩懂什么相思?她说什么你就全相信了?要是你当时阻拦一下,或者把我叫起来,也不会如此!”

说罢,我丢下枕头,奔出房门。院里果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萧大人正牵马出门,显然是准备报官。

我赶紧拦住萧大人,“萧大人,令爱之事我已有耳闻。这事是因耶律东云公子而起的,来龙去脉说来话长。如果贸然报官,恐怕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耽误救人,还不如从耶律公子身上着手,直接去查探。”

萧大人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住我的手,“中山王,你言下之意是,你知道小女在哪里?”

我点头,“如果要救回令爱性命,你将会跟耶律公子的舅父耶律炫华反目成仇。萧大人,你要不要……”

萧大人大声道:“只要能救回叶籁性命,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跟他拼了!中山王,只要能救回叶籁,我这条老命凭你差遣!”

我点头道:“好!敢问萧大人,你在这辽阳城中有多少旧部可以号令使唤?”

“只有八十人左右。”

“你马上把这八十人聚集起来,赶到耶律炫华在城外铸造兵器的作坊,赶快赶快!否则四小姐就凶多吉少了!”

萧大人赶紧令家丁出门四处召集旧部,我趁他不注意,从马厩里拉出最后一匹马正要骑上,却被尾随而来的阿桂拉住了衣袖。

我喝道:“阿桂,放手!”

阿桂紧紧拉住我的衣袖,“五皇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四小姐的下落,要赶去救她?”

“正是!”

“萧大人已经召集兵马过去救她,你又何必劳累……”

“我让萧大人召集人手,是想让耶律公子的舅父耶律炫华有所顾忌,不敢对她下毒手。但召集人手需要时间,不知耶律炫华会不会先下杀手。我去耶律炫华那边拖延一下时间,希望可以拖到萧大人带人赶到!”

阿桂死拉着我的衣袖不放手,“五皇子,你在大宋是皇上嫡子,尊贵无比,怎么可以孤身犯险,去救那个辽国姑娘?她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就算是萧大人,也绝不敢拿你的命去换她的命!”

我正色道:“一个萧叶籁倒不值得我去冒险,但耶律东云现在也性命难保。他不是契丹人,身份非常特殊,我必须去把他救出来!”

阿桂恳求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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