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唐宋回家的路上一直在默念着什么,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正编造理由给爸妈听,可是演技没上线,老是卡壳。
一进门就看到他妈妈靳女士忙来忙去,饭桌上已经上了四菜一汤,看到桌上摆了三个碗。唐宋默默地放下书包,端坐在板凳上等她一起用餐。
见到儿子,靳女士笑逐颜开,仿佛所有的劳累都得到了补偿。“吃饭吃饭。”靳女士先是给儿子盛了一大碗白米饭,给自己倒了点绍兴黄酒。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筷子敲打瓷碗的声音。唐宋还是先开了口:“妈,你到现在还不能原谅我爸吗?”
靳女士显得很惊讶,他们母子俩之间已经至少有一年没提起这个人了,而今天是这个人的忌日。很长时间过后,才缓缓说道:“现在谈论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大人们总是喜欢说话绕弯,尽管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了,他还是想知道母亲心中的想法。这是他鼓足了勇气追问:“尽管他做错了事,可他还是你的爱人,也还是我爸爸,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你还不能释怀吗?”
靳女士放下了筷子,又给自己添了点酒,好像要把自己灌醉。
“小宋,你知道外公左腿上的三处枪伤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是在和抢劫银行的犯罪嫌疑人的对峙中受伤的。”唐宋说。
“其实你不知道,你小姨妈都不知道,当时我也才7岁,但是我知道我爸爸是个缉毒警察,他是在一次缉毒作战中中了三枪,残废了一条腿。”说到这里靳女士眼里噙着泪花。
悲伤的情绪袭来,靳女士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你爸他竟然加入了贩毒团伙中,瞒着我那么多年,直到被抓的时候我才知道。”说到这里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我太让你外公失望了,我没脸见他。”靳女士似醉非醉的样子让唐宋好难过,这下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妈妈连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留,为什么这么多年外公总不愿意见她,就算是地震时外公家里的房子倒了,也不愿接受妈妈的帮助。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想要一家人团聚。
90.
晚上唐宋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画面,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玩,夏天外公腿上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他悄悄拿起房间里的分机,输了一个号码。
拨号音刚结束,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喂?”我很奇怪这么晚还有座机打我手机。
“林知。”对方刚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是唐宋,但是他疲惫的语气让我略感不安。
“唐宋?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儿?”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他有心事能想到我,我还是挺高兴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我想应该是在组织语言吧,“你和家里人之间有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我了,脑海中一下就浮现出奶奶的脸。“有些抱歉的话还没说,但是人已经不在了。”我庆幸我们只是在讲电话,不然他就该看到我失控的模样了。
电话的那边沉默良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抽泣声。
我抹掉眼泪和他说了我奶奶的事儿,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很奇怪我居然变成了倾诉的那个。
91.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了。
去学校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等会儿要怎么和唐宋打招呼,毕竟昨天的情形有点儿尴尬。最终我鼓足勇气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倒是很热情地跟我说:“早上好。”
“早上好。”我微笑着对他回应。
这一整天我都能感受到同桌的忐忑不安,还有他一直用余光看我,让我很不适应。
到了体育课的时候,唐宋也一反常态,没有打篮球,而是从我跑800米开始,又是帮我拿外套,又是给我买水,总让我产生一种幻觉:马上有大事儿要发生。
;“砰!”果然有大事儿发生了,正当我想着同桌的不正常行为时,我被一个垒球击中颈部,让我摔了个趔趄。
我躺在地上晕乎乎的,一个学姐清秀的脸映入眼帘,五官深邃,皮肤白皙,一脸抱歉地看着我,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天呐,我这是进入仙境了吧,怎么这么像仙女。可当唐宋的脸出现的时候,我瞬间清醒了。忽然感觉脖子胀痛起来,一摸,鼓了一个很大的包。
他俩艰难地把我扶起来,学姐坚持要送我去医务室,我摆摆手示意:有唐宋就够了。
71,塞了张名片在我口袋里,很久以后我打开看——第一中学南溪校区宣传部部长——陆琳琅。
92.
我歪着脖子坐在医务室,想不到李医生还对我有印象,估计是军训时吃坏肚子那茬还没忘记。
“小姑娘,运动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这次真的太冤了,在那里走着走着,球就砸过来了,扔垒球本来就跟身体垂直的方向最远,学姐都差不多成160°的角了,谁能想到啊。”脖子是敏感部位,被冰敷得咯咯直笑。
“你都这样了,打个电话叫你家里人来接吧。”唐宋说。
“昨天和你讲电话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手机就没电了。”我试着扭动自己的脖子,无奈还是无法完全竖直。
千不该万不该在医务室讲这样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李医生露出迷之微笑:“都是过来人,我懂的。”留我和唐宋尴尬不已。
明明不是这样的。
93.
“等会儿我送你回家吧。”同桌主动搭话。
“好啊。”
我没受伤的那一边枕在手臂上,脸面相窗外看着书。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学校坐计程车回家,毕竟离得太近。一路上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走路,上车的时候脖子也很机械。司机叔叔大概起了疑心,以为我是被催眠或被绑架什么的,一路上问我家住哪里啊,我俩什么关系啊,见我对答如流且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才放弃追问。
“爸,我回来了!”一到家我就摊坐在沙发上,爸爸闻声从房间里出来。
“不小心被垒球砸到了,处理过不碍事。”没等爸爸开口问,我就先解释清楚了。
“这位是?”爸爸疑惑地看着唐宋。
“他是我同桌,见我受伤了,看我可怜,送我回来的。”
“叔叔,您好!我叫唐宋!”
“哦!”同桌如此乐于助人,老爸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晚上留下来吃饭啊,我先去给你们拿点水果,等一下啊。”爸爸这热情的劲头是365天都满满的。
“你有书看吗?借我几本?”同桌突然对我说。
“都在我房间里,你自己去看看!东西别乱动。”我不忘叮嘱他。
晚饭吃得很愉快,只是他没借走任何一本书,我也没明白那天他为何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