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风行国际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八家公司的销售都来了。雷震霆搬动这些人费尽口舌，最后发现人民币最管用。雷震霆一夜未曾合眼，赵普和王经纬也早早地赶到了，赵普是头天被老板钦点压阵的大将，雷震霆精神抖擞地和大家打过招呼，便回家昼伏了。赵普冷冷地瞅了王经纬一眼，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有你什么事，你凑什么热闹，哦，假积极一下，做给老板看，苟延残喘！
王经纬冲他一笑：“我还没投过这么大的标，我也跟着看看吧！”
赵普生硬地回答：“你最好问问老板让不让去！”他一挥手，领众人浩浩荡荡地开赴招标公司。
王经纬摇摇头：“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我要是仍旧老实巴交在公司混着，倒过来给赵普打下手，雷震霆都未必肯。”
财政局项目招标如期举行，招标公司的一干人马拥着钟国民、宋国忠、李福山坐在主席台上。三位财神，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木雕泥塑。大厅里坐满了投标公司代表，电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回溜达。时辰一到，关门唱标。
招标公司的孙处长容光焕发、声音洪亮地宣布招标纪律和注意事项。赵普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左顾右盼，搞定台上的宋哥也有他的一臂之力，老板总该论功行赏吧？他的小眼睛在滑过上司脸上的时候，故意多停了两秒。王经纬心里一阵冷笑：呆子，还在那里飘飘然，以为胜券在握呢！有你哭的时候！
处长抛砖引玉，接下来是局长讲话，钟国民口才甚好，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陈词滥调，官话套话。接下来，才是正式开标。孙处长把一家一家的价格唱出来，台下众人屏息凝神：这次硬件价格占的分数太重要了。
软件唱到经纬高科的时候，王经纬心里一惊：张诗敏又蹦出来了！张诗敏倒没有出场，投标的还是两个风情万种的女销售。价格可不低！看来用柔情似水的女人冲锋陷阵无坚不摧！张诗敏控了谁呢？师兄在这个单子中应该无所作为。王经纬百思不得其解。
唱标进展很快，雷震霆找的四家公司价格很有优势，赵普眉开眼笑。
谁知悬念迭起，有一家公司仅仅比它们略高，有一家公司的价格紧紧地贴着它们，稳稳地垫底了，唱出来的产品项目都是一致的。
赵普把嘴一撇，少了授权报一块钱也中不了标。
第三包，王经纬一看便知是大唐盛世中标。
唱标毕，孙处长公布各包标底，便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掏出一张纸来读。王经纬一听，第一包软件除了七八家公司，其他的公司都超过标底，减轻了专家们的负担。雷震霆的四家，王经纬的一家，另一家都紧紧地贴着标底，似乎都提前知道了标底。
第二包硬件也通过标底干掉了几个，其他多数在标底之内，更显得扑朔迷离。
第三包只有四家在标底之内，显然是刘福瑞控了局找了另外三家帮着围标。
唱标结束，公司代表可以离场了，招标公司马上组织专家封闭评标。因为是钟国民的政绩工程，王经纬估计评标的结果不会等到明天。
回到公司，康林突然冲他挤眉弄眼地笑。王经纬心里大喜：康林得手了！
老板娘身体不适，事情又繁杂，顾此失彼，疏忽大意，居然忘记了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结果让康林轻易盗取了密码。
拿到Ｕ盘后，王经纬觉得幽会这个姑娘所忍受的一切都值了。
“我也呆不下去了。”康林笑道，既兴奋又紧张。
王经纬赞赏地看着她，笑道：“别急，拿到这月工资，请病假，换工作。”
康林道：“其实，我也不想干了，为这种吸血鬼卖命不值得！”
“有一个公司在招会计，你挺合适的，你不是有中级会计证吗？过去不会屈才！”
自从经纬公司冒出来后，王经纬便注意搜集它的材料，从它的网站上看到了招聘信息。
“哪个公司？”
“经纬高科，你赶紧把简历投过去。”王经纬不动声色、胸有成竹。康林第一眼就能给人诚实可靠的感觉，他觉得张诗敏会挑中她。
张诗敏这个女人，王经纬认定她将是最大的威胁，在影响秦庸方面，自己望尘莫及，多少兄弟反目都是因为女人的枕边风。他和张诗敏之间，秦庸一定会选张诗敏。她可以给秦庸带来巨大的灾难。
王经纬煞费苦心地要在张诗敏的要害埋上一颗定时炸弹。
“和你有关系？”康林觉得公司名很新鲜。
“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前一起打过单子，你过去后千万别提我，免得让人家生疑。”王经纬微微一笑。
康林顺从地点点头。
二十六
雷震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沉。他走到窗台，把窗帘拉起，落日的余晖柔和地钻进来，在藏式地毯上斑驳弄影，别有一番景致。雷震霆心情大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他准备用预料中的捷报来犒劳自己。时间不长，手机铃声响起，雷震霆心里一阵激动，抓过手机一看，是局长兄弟打来的，他们已经是莫逆之交了。虽然在预料之中，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雷震霆平静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不能在财神面前过于激动，免得让对方疑心赚太多的钱。他强耐住性子，等了十几秒，这才满心欢喜地接通电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阵急风骤雨，平时温文尔雅的局长兄弟怒气冲天：“雷震霆！你是怎么搞的？弄得乱七八糟！授权授权没控好，价格价格没控好，标书标书不如人家。我无力回天了！”
这个战报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当时就把雷震霆震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太相信你的能力了！”局长不顾兄弟情谊，挂了电话。
雷震霆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手一哆嗦，五千多块钱的手机摔在地上，他哪顾得上心疼它。
雷震霆踉踉跄跄地跌坐在沙发上，面如死灰，这个打击太大了，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他脑子里不断追问：“怎么可能？”
这个项目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心血，可谓毕其功于一役。为了搞定钟国民，他费尽心机；为了控制整个项目，他协调了多少人，苦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可是怎么就功败垂成、毁于一旦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黄雀呢？谁在暗算自己？
雷震霆努力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他不相信这是事实。难道是兄弟给我开玩笑，故意吓唬我？似乎不像。这些年的商战，雷震霆在项目上算是常胜将军，一直站在暗处悠闲地看着别人钻进自己做好的圈套里，跳进自己挖的深坑里，什么时候，何曾如此惨败过？简直是一
败涂地，溃不成军！更要命的是，对手一直隐于九天之上，突然横空
出击，让他做梦也没想到！
他给汤姆·杨打电话，汤姆·杨茫然无措，大吃一惊，尖叫着：“Ｍｙｇｏｄ！不可能！从我手里发出的授权明明只有四份，不会是我ＢＯＳＳ偷偷地放出的吧？”
他死不承认，雷震霆无从判断真假。他又连忙打电话给招标公司的兄弟，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专家组长是我事先定的，没道理不帮我的！于是他又给专家组的组长发短信，回话是下面有几个专家不受控，吵得厉害，他压不住，除非用户进入力挺。
雷震霆好不沮丧，让局长冲进评标现场进行弹压？这几乎没有可能，钟国民不可能为他冒这个风险，因为他还有来自正局长贺显的压力。况且宋国忠、李福山和他又不是一条心，巴不得闹出乱子来。照常理来说，钟国民在招标和评标的时候露一面就该打道回府，这样符合局级干部的身份。他一直坐镇现场可谓不得已而为之。昨天晚上，雷震霆已经知道了钟国民不准备把软件给他了，因为他请的软件专家组组长没有得到评标的通知。他心里不由得暗骂钟国民奸猾，给自己使了一招稳军计。可是对软件本是得陇望蜀的想法，得不到也不至于抱恨。
又过了一阵，招标公司的孙处长打来电话，苦笑道：“老雷，节哀吧，老头独木难支，七个专家，三个中立不表态，三个激烈反对，你让他怎么挺你？六家公司产品一样，标书也差不多，可不全看价格。你授权没控死，被人涮了。照理说软件的争议最大，软件却评的波澜不惊……”
雷震霆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谁耍了他？表面上是汤姆·杨。汤姆·杨听谁的呢？
他头一个就想到了他的盟兄。想不到这个算卦局长心机如此之深，一直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除了他，谁还能对我瞒得风雨不透？除了他，谁能让汤姆·杨发出六份授权？雷震霆气得头昏脑涨。可是，自己和他朝夕相伴，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除了软件他不让碰之外，其他东西无不允诺。他什么时候暗渡陈仓？
好你个钟国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要去告你贪污受贿，暗箱操作！但是手里还真没有对方什么把柄，既无录音也无录像！质疑有人暗箱操作，过程透明，电台录像，领导不会相信，自己还会成为众矢之的，真是作茧自缚。再说，跟盟兄翻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想到这里，雷震霆顿时有些泄气。
雷震霆颓然坐在沙发上，艰涩地咽着苦果。
雷震霆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坏在宋国忠手里。实际上，六家公司条件相差不大，专家组组长是有能力左右局面的。只要把价格低的挑出几处毛病来，便可把他们的得分压下去。专家们都明白，专家组组长代表用户的意思，也乐得顺水推舟，轻松地拿专家费。
事情偏有了第一个巧合。第一包的专家里面有一个宋国忠的朋友，得到通知后，便和宋国忠联系，问他想收拾谁。宋国忠知道雷震霆控了第一包，他本意想让这包流了，或者搅搅局，让雷震霆吃了也不好消化。他便让刘福瑞打探雷震霆的投标公司，刘福瑞请陈希仁问王经纬，王经纬不假思索便泄露出去了。
专家们到评标现场一会合，彼此相认，谁知又赶上第二个巧合，随机抽取的专家中有两个专家不约而同对专家组组长素有怨隙，心里便有了打擂的念头。评标中间，有一个专家激烈攻击四家公司，专家组组长则据理力争，这两人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团，形成一比三对峙的局面。
率领李福山和宋国忠在别的房间坐镇的钟国民正准备进去调解，贺显的秘书恰好跑来打听结果，钟国民便按捺住了，不能给贺显一个干扰评标的把柄。原来，钟国民和贺显的关系比较微妙。钟国民一飞冲天，又很得宠，踌躇满志，想着一亮相就博得一个满堂彩，但他难免心浮气躁，不够稳重，好些事情也不经过一把手，很有些分庭抗礼的意思。
贺显本来就看不起这位资历浅的副手，又见他野心勃勃，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摆出一副打擂的姿态，心里早已动了杀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暗暗留心钟国民的把柄，两人的暗战便开始了。因此，贺显打发人过来之后，钟国民便感受到强大的压力了，只好抛弃雷震霆迅速了结。
捷报传来，王经纬、孟如虎、李福山三人在“逍遥楼”大摆筵宴，觥筹交错，开怀畅饮。长时间被压制的李福山、孟如虎二位副处长喜不自胜，扬眉吐气，鲸吞海饮。王经纬虽然也很激动，但他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大家合力，肉抢下来了，肉没煮熟，棘手的分赃问题就来了。别看抢肉的时候，同舟共济，齐心合力；分赃的时候，极有可能勾心斗角，四分五裂，反目成仇。三人无头不飞，谁来当头呢？李福山、孟如虎二人固有的位置优势让他们很难接受王经纬。万不得已，只能不择手段了。
孟如虎笑道：“硬件第二包是我们。软件包，是经纬高科，第三包，是大唐盛世，雷震霆连个屁也没闻着，为他人做嫁衣裳，现在一定是欲哭无泪。”
王经纬刚刚听到张诗敏吃下第一包的时候，心里极度的震撼！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能量如此之大。这回，她又傍上哪个重量级人物？不可思议！张诗敏的布局如此巧妙，王经纬到现在都猜不透。但有两点他可以肯定：张诗敏搞定了钟国民，而且是在老谋深算的雷震霆的眼皮底下，一点征兆也没有。
李福山大笑道：“专家们起内讧，估计局长大人正在家里生闷气，老狗旱涝保收，乐得在一旁瞧热闹！估计这会儿正在‘人间道’寻欢作乐呢！”
孟如虎冲王经纬笑道：“老王，有两下子，谜底该告诉我们了吧？”
李福山说：“是呀，专家怎么会帮我们？”
王经纬心里清楚赢得很侥幸。雷震霆让财主做出来的价格果然是一个幌子。王经纬得到这些价格之后，十分狐疑，而李福山又迟迟打听不到项目的标底，他心里委实踌躇，不知怎么报价。后来，王经纬把产品换成其他产品，算出其成本价，王经纬断定标底在这个成本价上下，因为雷震霆是这么布的局：让其他产品价格高出一倍。他又知道雷震霆在控局的情况之下一定会把报价紧紧贴着标底，略低一些而已，这样利润才能最大。于是，他把估计出来的标底降了一截作为自己的价格，果然比财主出的价格低出许多。那时，王经纬便估计纪晓梅有可能上当，心里甚是喜欢。至于专家为何内讧，王经纬自然不知。
于是，他笑道：“这是旁门左道的手段，我有一道上混的哥们儿找招标公司的孙处长喝过茶，君子远庖，其他事我就不知了。”
李福山、孟如虎二人见他不肯说破，也不好强问。
孟如虎提议：“打了一个大胜仗，应该犒赏三军，我们三人，晚上非得好好快活快活！”
李福山笑道：“可不是，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闷气，这回要扬眉吐气了。”
王经纬不想去，三人在一起他只有买单的份，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来，得确定合作者的身份。他摇摇头道：“不要得意太早，乐极生悲！”
孟如虎不悦道：“成本打到项目里，你担的哪门子心。”
王经纬笑道：“你多心了，我晚上还有重要一步棋要走！”
李福山、孟如虎二人不好阻拦，自从追猎项目后，他们发现王经纬突然变得深不可测，不经意间流露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尤其在项目的关键转折点上，王经纬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扭转乾坤，令他们不敢以寻常的销售视之。
孟如虎叫道：“老王不去，我们去！我太怀念‘人间道’的特服了！”
“我这回折本折大发了，一败涂地，老王，你赶紧过来安慰我！”纪晓梅在一家咖啡馆给王经纬打电话，真的急了，有些沉不住气了。王经纬急匆匆赶到，见她歪在沙发上，一脸的忧闷，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王经纬见她气色不好，便安慰道：“怎么啦？单子有的是，只怕你做不来，丢一单至于吗？再说，没有不丢单的销售。下回赢回来不就行了，你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是么？”
纪晓梅扑哧一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安慰一个失败者是不是很爽？”
王经纬抵赖道：“有我什么事？你可别诬赖好人，我可是真心疼你。”
纪晓梅骂道：“农民，学人家装，装又装不像，多大点事，我又抢不回来。”
王经纬嘿嘿一笑：“侥幸，侥幸！”
纪晓梅又骂道：“你这家伙最没良心，你明明知道财主的价格有问题，偷偷地躲在一边看着我上雷震霆的当。其实我担心和上次报社一样情报不实，还特意压了一压。”
王经纬笑道：“这就怪你太贪了，你舍不得割肉，想着多出来的都是自己的，哪里下得了狠心？”
纪晓梅说：“胜者为王败者寇，随你怎么说。喝什么，自己要，今天你买单。”
王经纬便叫服务员要了一壶茶，纪晓梅坐直了，用汤勺搅着杯里的咖啡。
纪晓梅用眼睛觑了他一会儿，看得王经纬很不自在，她才说：“雷震霆这会比我难受多了。一门心思防着手下人，不曾想还是在眼皮底下被人偷了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