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一曲《上海滩》将阿慧唤醒。睡眼惺忪翻开手机发现有四个未接电话,三个是江湄的,一个挺陌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睡了。身体有种淋漓尽致地舒畅。冯虎上班去了,留在餐桌上的豆浆早凉了。
阿慧披着睡衣给江湄拨回电话,对方占线。遂又拨通了另外未接的陌生电话。
“是冯阿慧冯老板吗?我想我们应该认识,谁叫我们都是受害者呢?”电话那端是一油腔滑调的男人。
“受害者?你是谁?”阿慧面露警惕之色。
“冯虎搞了我的女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刚刚从国外回来,我们最好见个面。”
“没这个必要,你管好自己的老婆不要红杏出墙就算是能耐!”阿慧忽地明白电话那端是伊蕊的丈夫,随即反唇相讥。白山情-----滨城最大的纺织集团一外联处长,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哎哟哟,火药味挺浓的,火没败下去。我这有一方,特管用,当归茯苓远志加酸枣仁各八两熬成膏,一日三次,哈哈哈……白山情涎着一付无赖嘴脸。
“我也有一方,巴豆黄连加蛇蜕,专治胡言乱语症!”
隔了一会儿,白山情的电话又打回来,痞里痞气道:“冯老板,我真想和你谈谈!”
“我和失心疯病人无话可谈!”阿慧挂断电话,迅速地穿衣洗漱。
隔了一会儿,白山情的电话又打回来,一如既往的痞里痞气:“冯老板,事既如此,你又无诚意和我当面磋商解决,别怪我不客气,我可要替你修理修理人了啊。”
修理谁呢?如果是伊蕊,完全没必要打这个电话,一定是冯虎!阿慧一凛,仿佛看到面目全非血淋淋的冯虎横在自己面前。
“白山情你听着,我和冯虎结婚一天,他就是我一天的丈夫,他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不会袖手旁观!”
“够义气!果真是女中豪杰,爽快!我喜欢。冲你这句话,我会手下留情。冯老板雅量,独守空巢这么多日子恭让老公替我陪老婆孩子。谢谢了,哈哈哈……”
“流氓!无赖!”阿慧挂断电话,屈辱的泪水蓄满眼眶。
为什么事业刚入正轨家庭生活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呢?阿慧气懵了,整个人犹如风干的松树皮僵硬干燥。恍恍惚惚,她锁门下楼,拎菜的阿姨、晒太阳的大爷、推着婴儿车的女邻居、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孔是那么的遥远,每个人都沉浸在氤氲之气中模糊不清游移不定。她觉得自己像根无根的野草风儿一吹飘了起来。对,即使是草,也是风干的草,绝不沉积在泥淖中。自己的根原本就不在这里。她飘上公交车,飘回女人街,又飘到店里,叮嘱店员中午十二点半到托运站接湖州来的货给下面的分店配送下去。好长时间没见到阳光了,她飘到阳光的花屋,发现门锁着。这丫头,纯净的像布达拉宫上空的白云,一向敬业,莫非病了?
音乐再次响起,阿慧哆嗦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出“江湄”俩字不觉松了口气。
“阿慧,你回来了!电话也不接。”
“我……”
“在店里等我,我马上过去,阳光有点麻烦。”
阿慧站着没动,她的思绪还没完全集中。远远的,她看见江湄的车停在全街最大的芙蓉树下------女人街中段自己的店门口。那棵被阿慧喻为“我的发财树”的芙蓉树同它的芳邻一样清奇漂亮。一袭白衣的江湄站在树下,如果没有参差的灯箱门头为背景,该是从唐诗宋词里走来的女子。阿慧平复了一下情绪,疾步走过去。两个人互相好奇地对视了一眼,一个俏丽如三春之桃,一个清素若九秋之菊,这几年,她们都炼成有内心岩浆汹涌、外表静如秋水的上乘功夫。
阿慧坐进捷达车内,两个人互相好奇地对视了一眼,一脸凝重。
“阳光怎么了?”
“杨炜那小子把房子卖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怕出意外,托慕哲照料着。”江湄盯着阿慧新烫的短发,猜出是韩国女发型师的手笔。
“怎么会?他们要结婚了!”阿慧瞪圆了眼睛,仿佛江湄是这一切的导演。
“这就是所谓的‘现代人’!”江湄一脸不屑。
“这明显叫欺负人嘛!欺阳光孤苦一人,别忘了,她还有朋友!除非别让我碰见!”正义之气瞬间鼓起了阿慧的斗志。
“你的二马虎是不是也很麻烦?”江湄从后视镜中盯着阿慧的脸轻轻问。“二马虎”是她对冯虎的戏称。
“还那样。”阿慧别过脸,粉红的耳垂上两枚钻石耳钉闪闪发亮。
“如果你没有小产,伊蕊不趁虚而入,你们的感情不至于一团糟。”江湄盯着阿慧的耳垂。多好的耳垂,婴儿般粉嫩,愣给糟蹋了。
“初恋难忘,可他也是我的第一呀!都让非典给闹的。”阿慧的声音透露着委屈。去年非典流行时冯虎被困在姐姐的小区,而姐姐和伊蕊住同一小区。
“可能因为你忙于事业忽略了对方的感觉,从而忽略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往往这些细节正是第三方的契机。”不知为何,一谈到伊蕊,江湄的脸微热,心就有点慌。于是,她轻轻咳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喽,我们的阿慧老板智商情商都不低,连眉毛都是空心的,更兼还是‘三独’女人,把老公心给拽回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慧承认江湄讲的有道理,但现在要她转弯似乎还有点难度,她把脸转向车窗外,沉吟了一下,告诉江湄白山情打电话的事。
“就他!切,借他十个胆,真想下手没有打招呼的。是男人能惹就能挡,你老公是柔道黑带七段呢。”江湄腾出手拍拍阿慧的肩膀。
听了江湄的解释,阿慧心下一阵轻松,忽然记起正题,再次询问杨炜和阳光的事情,并反驳了以前江湄说的什么“女人只忠于自己的感受和直觉”论,赞同她“长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观点。江湄微微斜了她一眼,对阿慧瞬间活过来有些突兀,准备好的心灵鸡汤芳香四溢却无处奉送。
“阿慧,你有没有上对过那家看过?”
“没有,卖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嘛。”
“我去看过,那家的装修风格、商品布置同你如出一辙,有好多相同的货价格却比你便宜。要是再克隆一个冯阿慧活脱脱又一家小天使。”
“是吗?我只听说过有同样的货,你不觉得特别可笑?无名街啊无名街,有人拼了命要进来,有人挣扎着要出去。‘无名女英雄’前赴后继数不胜数哦!”阿慧撇撇肉嘟嘟的小嘴,满脸的不屑。
“如今的世界实在是拥挤,每前进一步都难免碰痛了某些人脚后跟上的冻疮。”
“你又忘了俺扫盲班刚毕业。”阿慧如今对江湄偶尔冒出的文艺腔大不如先前,笑着推了她一把。“借鉴别人的经营模式是可以的,如果要打价格战,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除了搅乱市场,对谁也没好处。这家伙也是小茅房里的蛆,给自己设的局太小,前面拐角建行营业厅停一下。”
“你可注意点,女人街向来是鸡凤混杂,现在你是木秀于林。唉!我是真服了中国式‘一窝蜂’,自己的选择以别人的选择为基准,不管不顾不加选择的从众,真是对自己大大地不负责任,怎么就不独辟蹊径,上点别的项目?”
“你这老夫子的卵蛋文绉绉的毛病是改不了,刚说完又来了。”阿慧横了江湄一眼,红扑扑的脸蛋顺便挨了一下,车子一晃,江湄收回手,笑了。
“作生意就是要竞争,有竞争才有压力,有了压力才有动力。市场注入新鲜的血液才会欣欣向荣。我不怕她们来,童装店越多越好,连成一片,女人街变成滨城童装一条街,我的生意会更好!否则,整天汪着一潭死水多没劲。”说话间,车子停住,阿慧拎包下去。
“只有这些,全进货了,好在天天都有进账。”她把两万块钱递给江湄。
“我也只准备了这个数,先对付着吧。”江湄叹口气,把钱装进包里。“今晚如果没有安排,咱们去‘丽都’。”
“有人买单啊。”阿慧狡黠地一笑。
“有人在那里曾经见到过杨炜,阳光这傻丫头啊,满脑子里除了诗情画意就是天真烂漫地恋爱,感情太稳定了好也不好,有时想想阳光遭此一劫一点都不奇怪,太纯的女孩总要付出点代价才会成熟。唉,没资格说她,我们这班感情一波三折的姐妹什么时候能学会理智地爱?”江湄忽然猛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疾驰,阿慧兴奋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