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的阳光把女人领回花屋,让她洗了脸整理了衣着。王翠玲和芙蓉早就知晓了街上发生的一切,她们也不相信女人的话,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剩下的没被认领的赃物都是些零把碎的小物件,有的真是女人所买,有的她也记不清是哪家的了。
阳光让她把花钱买的挑出来,其余的给了芙蓉,烦她帮着寻寻失主,芙蓉倒也干脆,立马捧着东西上了街。
“王姐,你看她的脸肿的,有没有好的办法?让她家里人看见会难过的。”
王翠玲伸出指头点了点阳光的脑袋也出去了,不大一会儿拎着一袋冰回来,把冰放柜台上,铺上毛巾,示意女人过来冷敷。女人把受伤的半边脸放在冰袋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到毛巾。
阿慧随后也过来了,她怕善良的阳光遭人骗,见王翠玲坐花屋里,她抚了抚胸。
“见我吓的?”王翠玲笑着问。
“有您坐镇,激动的。”阿慧瞥了眼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感觉出大家对她还是不放心,她给了阳光一个电话号码,是女儿主治医生的电话,希望阳光让医生给女儿捎个信,她今天要晚些时候回医院,她告诉阳光,女儿叫小洁。
阳光迟疑着究竟要不要打这个电话,阿慧一把抢过了电话号码,飞快地拨通了电话。
“你好,滨城市立医院,请问找谁?”
阿慧把手机打在了免提上,电话里的声音屋里人听得清清楚楚。
“您好,大夫,我想问问小洁的情况。”
“你是说宁小洁,她呀,情况很不稳定,主要是她丈夫一家对她不管不问,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压力也不小,这些状况都不利于治疗。根据她家的实际情况,我们医院已做了最大的费用减免。如果她的心情好,治疗效果还会更明显。什么,你是她母亲的朋友,好吧好吧,我去告诉她。”
打完电话,阿慧变得神色庄重,停顿了一下,她飞快地走出花屋。不大一会儿,抱着一摞童装回来,其中就有刚才那件。
“你的小外甥是个女孩吧,我照着原先的尺寸,挑了几件衣服,你给带回去吧。”
女人霍地站起来,直勾勾瞪着阿慧,好像没听清阿慧的话。阿慧又重复了一遍,女人这才颤抖着双手接过衣服,冲阿慧深深鞠了一躬。
“我那里还有鞋子,不知道小孩穿多大的,下次你带她来穿,挑双合适的。”
“你女儿有多高?我那里有几件样品,适合女孩子穿,你过来瞧瞧,挑两件。”王翠玲也发出邀请。
阳光早已弯腰从柜子里往外掏自己的化妆盒、帽子、丝巾、小饰物等等,堆了满满一桌子。
“阿慧,你说生病的女孩是不是最喜欢花儿?我有亲身体会,病了看见花儿心情好。赶快搭把手,我要给小洁做个漂亮的花篮!”
“对了,我要给湄姐打电话,她一定会帮小洁的,众人拾柴火焰高。”
“好了,不要总想着自己的鞋子合不合适,你要知道,这个社会上还有许多人没有脚呢。”
阿慧的眼睛红的赛兔子,见阳光忙的像个陀螺,又扑的一下笑出声。
“你给包个花束吧,好拿,明天我们约上江湄一起去医院看小洁,这是我刚刚的决定,咱们订个大蛋糕,做个大花篮,一起给小洁过生日,她会很开心的。生活在底层的我们更应该抱团取暖,蚂蚁的力量也很大!”
“阿慧万岁!”阳光在阿慧脸上亲了一下。
“什么事这样高兴?”冯虎走进花屋,这几天他调的都是白班,天天过来接阿慧。
“姐夫威武!”阳光把阿慧推进冯虎的怀里,“就是不告诉你!”
阿慧冷着脸挣脱开自顾走了。“姐夫加油!”阳光示意冯虎赶紧追。
芙蓉回来帮着收拾了大包小包,给女人叫了辆出租。
“我是个贼呢!”女人哭得淅沥哗啦。
“你是个伟大的母亲呢。”王翠玲说。
阳光要了小洁的病房号,告诉女人,明天无名街上的姐妹要去给小洁过生日。
………………………
滨城大学美术学院的前身是滨城美专,一九九五年被滨大合并进来。幽静的校园,一座又一座大楼掩映在绿意葱茏中。美术学院的教学楼在西北角上。
三楼的画室里,钟野教授正在指导他的学生们作画。画室里很静,垂着白色的纱帘。这是一堂人体写生课,谁的呼吸稍一急促,都会招来教授严厉的目光。学生们围在木制的高高的写生台周围,从不同角度研究着自己手中的作品。
台子用黑色的天鹅绒罩住,一尊美丽的“雕像”侧卧在台中央:光洁的额头、黑亮的眸子、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光滑白嫩的肌肤衬托着优美的曲线,这尊“雕像”美到了极致。如果不是眼波莹动,你一定会认为那是米开朗琪罗在世的顶级杰作。
为配合教学,突出意境,秦阳光今天把长发束起,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越发显得高贵典雅。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裸着身体摆出各种姿势,严肃的学习氛围把她的尴尬与腼腆一点一点瓦解溶化,深厚的美术功底只要教授的一个眼神,她都能心领神会教授的用意,不用再重复第二遍。
当秦阳光找到钟教授表示自己愿意为艺术而献身要兼作人体模特时,老教授的眼睛湿润了,他向自己的学生表达了由衷地谢意。一个冷漠的声音却在秦阳光的心底突然响起:你真有那么高尚吗?你能为艺术而献身吗?你不是为了钱吗?阳光被它问得面红耳赤,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低着头进画室。
时间过的真慢,一个姿势摆了二十多分钟,腰有些疼。看,学生们的眼睛是多么真诚和纯洁呀,没有一丝的杂念,闪着睿智的灵光,多像当年的自己啊。他们就是一泓清碧的潭水,自己是潭水中一尾纤丝不挂的鱼儿,随心所欲游弋在碧潭中。不,不,鱼儿不是纤丝不挂,它们有各色鳞片做成的斑斓衣服,除非厄运当头,否则,这身美丽的衣服将陪伴它们一生。
教授的眼里满是赞许之意,他也在画布上飞快地画着。从教三十余年接触过的模特有无数个,无论天资素质还是形体肤色阳光都是第一。画家的灵感往往源自模特的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阳光的思绪驰骋如无羁的野马,完全没有觉察教授为什么蹙起眉头。当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在脸上时,她觉察到了。冲教授顽皮地眨眨眼,拽住了脱缰的野马。还是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吧,眺望着辽阔、悠远、深邃的大海。听,海浪澎湃,一声声撞击着你的心灵;海燕嘹亮的歌声牵动着你的神经;海风掀起了你的衣襟,鼓鼓的像帆。天,真蓝。海,真蓝。撑开双臂,像海鸥翱翔,飞呀飞,飞在碧海蓝天青山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画室里有了轻微的响动。该下课了,教授立在自己的画架前呆呆出神,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过去打扰。阳光走下写生台穿上罩袍,犹豫着。凭以往的经验,教授一定是创作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
“女神姐姐,楼下有人找。”学生们喜欢阳光,送给她许多诸如月亮、美人鱼、女神……等绰号,阳光都一一笑纳。
“是找我吗?”阳光不敢肯定。
“可能是后羿姐夫。”学生做了个鬼脸。
“阳光!钟教授楞楞瞅着她的发髻,你自己……梳的?”
“对呀!”阳光歪歪头,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像一朵盛开的荷花,它的名字就叫荷花髻。”
“荷花髻……”钟野喃喃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