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追问。
流浪歌手微微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娓娓讲述道:“那天晚上老同学一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招待了我，他是个有家室的人，老婆年轻漂亮，新婚未满一年，小孩已经一岁半了。”流浪歌手又闭上眼睛不停深呼吸着，表情难受哀伤。
“然后呢？”我问。
“那晚我把吴海东追杀我，以及我的卧底身份通通毫无保留都告诉了这位发小，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他的妻子也是很平静，老同学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过去，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和我叙旧，尽情叙述着童年的时光，那天晚上我们喝了不少酒，我一度流泪，心中充满感激。”
“嗯。”我严肃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悲剧发生在半夜，老同学家不大，两房一厅，一个房间是留给小孩子睡的，那天晚上我睡在他家的沙发上。半夜的时候，我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自己什么时候会死，黑白两道都在找自己。恰恰在这个时候，大约是半夜两点的时候吧，我听到了房间门打开的声音，是那种很轻的，不仔细去听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流浪歌手的目光刻意避开我的眼睛，接着说，“然后我感觉有脚步声向我靠近，那时我睡姿是头朝着老同学房间的方向，所以当时我心里一紧，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套，老同学要抓我!”
“然后？”我接着问。
“毕竟吴海东除了开高价悬赏我，而且也把包庇我的人视同重要报复对象，我想老同学之所以吃饭的时候，刻意避开我身上的话题去扯陈年往事，应该是另有打算的。”
“那就是晚上下手，然后找那个黑老大要赏金？”我问。
当我说完，流浪歌手慢慢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发眼神望着我，短短两秒过后，他懊恼地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顿抡拳。
“我就是脑子冲昏了头，我就是个白痴!”
“发生了什么？”我有不详的预感。
他闭上眼，仰天长叹一声，然后才接着说:“那时，我以为老同学真的下了套，当我听到脚步声时。我装睡，夜晚的房间很安静，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一切都在刹那间，当我感到有呼吸透过空气传到我的耳根时，我已经攥紧了拳头……”
“然后呢？”
“死了……他死了……”
“你弄死了发小？”我问。
“不是他，而是……而是他年仅一岁半的儿子!”
我愣住了，我能想象那天晚上的画面，一个一岁半，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孩不知是半夜要上厕所还是因为半夜摸不着路，误打误撞摸着黑走到了这个自称卧底的男人身旁。而这个男人因为被人悬赏追杀，满肚子忧心忡忡，因为小孩的呼吸近在咫尺，而错杀了他。
“怎么下的手？”我诧异地问。
“肘击。”他回答，“在部队时练过，别说一岁半小孩了，就连成年人也能一击必倒，何况是击中了面部。”
听到这，我沉默了，静静地聆听着他的故事，因为我知道下面的故事一定有更令我震惊的。
“就一个肘击，我在黑暗中误判形势，以为老同学正拿着刀蹲在我身旁，打算对我实施歌喉或者重伤我，没想到……”说到这，流浪歌手的表情已经显然已经痛苦异常，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然后趋于平淡地说，“那孩子死后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退，将错就错。”
“你还干了什么？”
“我把那对夫妻杀了。”流浪歌手说完，他缓缓抬起那沉重的眼皮，眼神带着戾气向我扑面而来。
听到这，我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迅速站起身来，俯视着他，若他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一个杀人犯就这样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惊讶之下，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便抢先一步接着说:“使用的是裸绞，两个人，分别用了五秒和三秒，这个搏击技术我已经烂熟于心，我甚至能感觉到动脉因被压迫而愈发破裂……”
我开始向后退，眼前的这个人，不，这个杀人犯回忆起往事来，显得有些丧心病狂，他开始发出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了他们吗？”
“你怕报复……”我勉强地接了一句。
“不，我不怕，吴海东找不到我，我会怕这两个平凡人吗!我是怕……是怕……呜呜……”突然，流浪歌手扯着嗓子发出了哀嚎声，“我对不起他们一家，杀了他们的孩子，我没脸见他们!没脸见……”
“所以你宁可杀了他们？”我对他的答案震惊无比。
流浪歌手双手掩面，没有直接再回我的话，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个人像个无助的小孩。当然，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你快走吧，我不想拖累你。”流浪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你，不，你们，他们，这个世界的所有的活人……都难逃一劫。”流浪歌手又蹲了下来，双手抱头。
一个杀人犯说怕连累我，我可什么也没干，这反而点醒了我。
“喂!你胡说什么!”我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客气。
“嗯……你刚才不是在餐厅看到了吗？”
“什么？”我想到了他在牛排餐厅所表现出的诡异举止。
“是他们来了。”流浪歌手的双眼通红，略带血丝，正斜眼四十五度角盯着我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们？谁？你别跟我说是吴海东？”
流浪歌手冷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的老同学，还有他老婆，他们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面容血肉迷糊的婴儿。我知道我躲不过这一劫，我知道，我知道……罢了，罢了，死就死吧……”说着，他站起身，也不再看我，转身便朝小巷出口走去了。
末了，他在抵达小巷出口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用深邃的眼睛望着我，冷冷地说道:“你不用报警，我回去自首。还有，刚才我看到你身后跟着的那些东西了，我大概猜的到你过去干过什么，年轻人，好自为之吧。”话音刚落，他貌似又想起什么，“罢了，都要死，都要死，罢了……罢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死寂的小巷里回荡着他的声音，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