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李治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在追花猎艳上却一点不含糊。
唐太宗病倒那会儿,武才人被召进皇帝寝宫侍奉皇上。太子李治奉诏代为处理军机事务,退朝后总是急急赶到父皇身边,“入侍药膳,不离左右”。有时在病榻前守护父皇到半夜才迟迟回他的东宫。太宗见儿子这么孝顺,不忍看着他过于辛苦来回奔波,命人在他的寝宫旁别置一院,供太子起居,省却往返东宫。
太子李治搬到了父皇寝宫的旁边,加上时常要照顾太宗进食用药,难免跟李世民身边的妃嫔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几天的工夫,李治的目光被一位叫武媚娘的才人深深吸引住了。武媚娘也察觉到了太子双眼热辣辣的痴望,郎有情妾有意,二人随后常常利用侍奉太宗的间隙,廊下漫步,花前私语,渐渐情愫浓厚,竟至于无人处勾肩贴颈、相拥缠绵。
太宗驾崩,“尽度太宗嫔御为尼以处之”,李世民死后,所有妃嫔一律被安置到感业寺削发为尼,武才人当然也不能例外,就这样,与太子李治的情丝被无情地斩断。
李治登基后,在舅舅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老臣的辅佐下,打理朝政。李治册立的皇后是王氏,另外身边还有一位宠爱非常的萧淑妃,但这二人老在李治面前相互攻讦,争风吃醋,令人心烦。李治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心上人武媚娘。安葬了先帝,国事陆续走上正轨,唐高宗利用太宗的忌日,悄悄地来到感业寺。昔日的一对有情人久别重逢,“武氏泣,上亦泣”,两个泪人儿执手互诉相思之苦,激情难抑,佛寺里便缱绻缠绵、耕云播雨,几回合下来,武媚娘怀上了龙种。
皇帝感业寺偷情的讯息被王皇后知道了,出于与萧淑妃争宠的需要,皇后热热乎乎把武才人接进宫来,替天子李治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问题。第二年,已被封作昭仪的武则天为唐高宗生下皇太子李弘。
王皇后联合武昭仪打败了萧淑妃,却难圆自己的梦,李治将全部心思转移到武昭仪身上,王皇后又把矛头对准了武昭仪,没想到她这次遇到的对手可并不像萧淑妃那样的软弱。得到皇帝宠爱的武则天跟皇后摊开牌,不惜采取掐死亲生女儿嫁祸于王皇后的毒招,一举在李治心中摧毁了王皇后的形象,“由是有废立之态。”高宗李治在公主被害事件发生后,开始产生废王皇后另立的念头。
李治想立的皇后是武则天,但武氏有几处硬伤,一是出身门第不够,王皇后人家是名门望族的千金,武昭仪平民百姓的丫头;二是武氏曾做过唐太宗的才人,这多少有违人伦之嫌;三是武才人还曾一度削发为尼,僧尼而摇身一变做威仪天下的大唐皇后,岂不惹人笑话?基于这几个不利条件,武则天实现皇后梦十分困难。最叫李治担心的是舅舅长孙无忌和一帮元老重臣们,他们注定不会赞同皇帝这样的做法。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先能说服舅舅,舅舅长孙无忌如若点头,其他人便会都闭上嘴。
高宗在长孙无忌这里言语试探了几次,“无忌屡言不可。”舅舅每次都说不行。长孙无忌的这种不容商量的生硬反应,是非常正常的,以他传统、严谨的个性,不可能去支持皇帝选一个是非缠身、不清不白的女子做皇后。另者,高宗毕竟年轻又是其晚辈外甥,虽贵为天子但毕竟不是昔日的太宗皇帝,所以长孙无忌无须多大勇气就能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且太宗李世民临死前又郑重托付他辅佐外甥,有一份江山社稷稳定的重大责任担在肩上,长孙无忌无法不严肃慎重对待这个问题。
李治见言语说不动舅舅,索性采取给舅舅送礼的办法试图感动舅舅。“帝乃密遣使赐无忌金银宝器各一车、绫锦十车,以悦其意。”高宗私下派人给舅舅送去金银、宝器各一车和绫罗绸缎十车,随后又“亲幸无忌第,见其三子,并擢授朝散大夫。”李治亲自到舅舅府上,当场授予长孙无忌宠姬所生的三个儿子为朝散大夫(五品文官),“又命图无忌形象,亲为画赞以赐之。”命人专门为舅舅画像,高宗御笔配画题词一并送给长孙无忌。
这一个时期,李治显然是十分尊重舅舅的权威的,否则他没必要来想尽各种办法讨好舅舅,可惜长孙无忌缺乏智慧,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一点。
长孙无忌显然不是精于权谋的人物,在高宗朝,他除了继续秉持稳重本分、老实持重,从个人权势上讲,他更多地是在吃老本,——先帝的托付、元舅的身份和帝国的功臣,这些他自以为够他消费一阵子的。
形势渐渐发生了变化,高宗李治眼下宠幸的只有武昭仪,处心积虑地想封的皇后也是武昭仪,而正统观念束缚下的长孙无忌,一面始终不为所动,坚持不赞同武氏做皇后,一面却拿不出更好的策略来应对皇帝外甥不妥的行为。只一味闷头坐着抵触,而对手们早已开始紧锣密鼓、杀招频出。武则天是那种看准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皇帝出面都没有说动舅舅,她要试一试,她委托母亲杨氏带上厚礼,三番五次到太尉府向国舅求情。长孙无忌一如既往,就是不吐口。
王皇后早已失宠,被废已成板上钉钉的事情。既然舅舅只是固执,没有什么更令人信服的高明见解,像一座大山一样默默竖在那里,不容通过,高宗李治和武则天失去了耐心,二人窃窃私语一番,想了个办法从这个老太爷身边绕过去。李治打算册封武则天为宸妃,移花接木,偷梁换柱,先做个暂无名份而享有实权的皇后。
在这种变相的违规逾制举动面前,长孙无忌同样没有应招,仍在无奈观望。若不是韩瑗、来济等人极力阻止,皇帝立武则天做宸妃早就变成现实了。
长孙无忌不出手,高宗和武则天身边的那些投机钻营之徒却在快马加鞭。李义府、许敬宗、崔义玄等几位,大力支持高宗立武氏为后。有了这些人的怂恿鼓励,李治开始撇开舅舅一意孤行了。长孙无忌等老臣们终于坐看不下去,这才跑到皇帝面前来据理力争。可叹的是,几次谏诤,还都是褚遂良冲在最前头,因此而被罢免,贬作同州刺史,一边凉快着去。长孙无忌如同缩头乌龟,不复再敢有什么异议。高宗李治颁诏,先将王皇后、萧淑妃废为庶人,接着正式册立武昭仪为大唐皇后。
废立皇后一事的前前后后,集中暴露出在复杂敏感的宫廷斗争中,长孙无忌的缺乏智慧、谋略和手段,无能导致了他轻易不敢出手,也难有所作为,想始终坚持原则,胆量不足;奋起阻挡武氏一伙的妄为,又缺乏克敌制胜的武器;当风浪真正涌起时,只能痴眼张望、徒叹奈何。
更令人同情的是,长孙无忌满以为风雨过后,便是艳阳高照,对随之而来的自身面临的可能遭受的报复,他似乎丝毫没有全面准确的预判预防,自己把自己由一个支撑江山的擎天柱,不知不觉演变成一个人微言轻、无足轻重的可怜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