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最终看破红尘,但他选择的是淡出政坛,他不想因自己不合常规的价值取向而让天子猜疑和难堪。张良后期大部分时间里以身体有病作为托辞,闭门不出,他希望人们渐渐忘掉他这个“帝师”,无须再谈起他这个老朽。我们熟悉的汉初刘邦剪灭异性王,是极其艰难复杂又十分残酷血腥的,但已看不到张良的影子。
渐渐地在人们的视线里似乎可有可无了,张良才把晚年的志向公之于众,——当然这时候高祖刘邦也先他而入土。张良郑重地对外宣布:“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张良回顾自己生平,自觉富贵已极,他要抛弃人间的一切俗世烦恼,跟着赤松子去做神仙了。
张良开始修道,“乃学辟谷,道引轻身。”他学着不吃五谷,练习平地飞升。一个人没有非凡的意志力,既不能舍弃到手的高官厚禄,更难做到绝食五谷、清心寡欲、潜心修炼。据说吕后看不下去老军师皮包骨头地自我折磨,前来苦劝张良进食。——能让恶人为之动容,这是一个身具巨大道德感召力的人才能办到的事。
过了八年寻仙问道的清平岁月,张良仙逝。
安葬这位“汉庭第一名臣”的时候,人们把当年下邳桥头送他《太公兵法》的老人化石——张良一直带在身边的黄石——一同入殓。只是让我们无比称奇的是,张良究竟葬于何处,至今仍是千古谜团,众说纷纭。
司马光这样评价张良:“夫生之有死,譬犹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尝有超然而独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加高帝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阳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间,等功名于物外,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司马光主观武断地把张良归之于一般常见的明哲保身之列,显然是不恰当的,而且大大有损于张良超凡脱俗的形象。张良无所保,他是真正地超然物外,洞穿世事,无欲无求;他后来也确实“羽化成仙”了,道家至今将其奉为祖师之一,绝非空穴来风,他辟谷隐修的子房洞,后人为之建祠,至今香火缭绕。
太史公说他“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司马迁凭着张良所创造的辉煌功绩,想象张良一定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等见到张良的画像,才发现他像个柔弱姣好的女子。——真的大丈夫,是精神的高大而非容貌身材的“粗枝大叶”。 正像苏轼所讲的:“古人所谓豪杰之士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好动枪弄棒的不是真英雄,处惊不乱、四两拨千斤的,才是名副其实的大智大勇。这就是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