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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八哥和珅(7)

再不可一世的奴才,终归是奴才,命运永远掌握在主子手里。

对于那些倚势弄权贪财的人,最为担心的就是头上的保护伞没了。

和珅真心实意地希望乾隆万岁、万万岁,希望嘉庆永远等待、耐心慢慢等待。——眼前的既得利益决定了他的立场和选择,绞尽脑汁不要失去保护伞,正是和珅在乾隆、嘉庆交替之机全部的心思所在。

乾隆在大清龙椅上整整坐了六十年,文治武功,昭乎日月,他自己自命“十全老人”;乾隆自己许诺过,等他干满六十年,就把皇位让给儿子来坐。如若货真价实地兑现这件事,对于乾隆的自我形象塑造,无疑是锦上添花。但有一个人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这个人就是和珅。和珅的小九九是,自己最得乾隆宠信,显赫权势与万贯家财,均来自于自己“二皇帝”的角色,乾隆一旦让位,他给谁再去做“二皇帝”?所有的荣华富贵,还能维持像今天这样吗?——所谓利令智昏,我们很不理解,和珅在乾隆决定禅位时年仅四十五岁,正当壮年,以他的绝顶聪明,应当不至于想不到一个八十五岁的老人,毕竟去日无多,明智转身投靠新主子才是正选,何以非要从中作梗,抱住老主子大腿不放、排斥新主子当家?

乾隆召集包括和珅在内的八位心腹大臣,议定由皇太子永琰接替大位,自己安享天年。几位臣子当面挽留了一番,礼节性地客套而已,大家都很敬佩乾隆的选择,在场的和珅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等诸位一退下,和珅的话变了,他盛赞了一番万岁爷的千古不朽业绩,话意的重点落脚在:陛下如今精神矍铄,威风不减当年,定能寿比尧舜,如此一二十载之后,再传位太子,也不为迟。

乾隆毕竟是英明神武的天子,一项关系大清皇权与国脉的重大抉择,他不会因和珅的几句话便草率地出尔反尔。和珅没有泄气,他下面的话刺到了乾隆的软肋上。和珅说:圣上,反观历朝历代,退位做太上皇的日子,并非想象的那么安逸舒坦啊,一旦大权交给太子,境况殊难预料,何况天下子民都希望继续拥戴您老人家执掌江山。这几句话确实触动了乾隆,历史上为这把交椅,父灭子、子弑父、兄弟骨肉相残的事屡见不鲜;大权一旦旁落,谁还管你前任领导。经过和珅巧舌如簧的三说两劝,乾隆禅位出现了大变奏,改变了初衷,决定位子可以让,但实权仍攥在他手心。至于大清有了两个皇帝的问题,技术性处理的办法是,外廷启用“嘉庆”年号,内廷则继续沿用“乾隆”年号。这样一来,乾隆并未爽约,仍兑现了他的禅位诺言,但事实上大清仍牢牢由他掌控,嘉庆皇帝不过是个形式上的傀儡。

和珅苦心孤诣,总算遂其心愿,保住了乾隆这座靠山不倒。

和珅也试图做着二手准备,他这边蛊惑乾隆暂不移交皇权,那边连忙跑去向皇太子永琰示好。和珅很辛苦、很焦虑,他期望左右逢源能换来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完美结果。——权利斗争的苦累,较之码头货栈上扛大包要费心费力百倍。和珅独自乘夜摸到嘉亲王府,向未来的嘉庆皇帝献上一柄玉如意,其用意不言自明,——臣希望王爷如愿承接大统。嘉庆收下了和珅的礼物,和珅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踏实地回家安睡,两头都摆平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等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和珅才发现文章并未做完,精彩的章节必须补上。

乾隆六十一年(公元1796年)元旦,禅让大礼迟迟得以举行,乾隆宣布退位做太上皇,皇太子爱新觉罗.颙(永)琰继位,改元嘉庆。一切似乎顺理有序地进行着,到了授玺这一个关键环节,满朝文武突然看见军机大臣和珅手捧谕旨朗声念道:“朕于今日传位于皇太子颙琰,犹思传玺一节乃为最要,特定日后另行庆典。”——这就是和珅极力要补上的精彩的一章。传位不传国玺,嘉庆徒有皇帝之名而难行帝王之权,大殿内顿时哗然。“安有无大宝之天子?”据说这是刘墉刘罗锅喊出来的,估计可能性不大,泥鳅式狡猾的刘墉绝干不出这等铮铮铁汉的事。最后经过一番折腾,几位近臣苦劝,一度中断的禅让典礼勉强续上,乾隆很不情愿地把国玺交给嘉庆,王公大臣山呼万岁,总算圆满结束。

和珅的如意算盘没有打成,相反,他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一次次在禅让之事上耍小聪明,仇恨的种子深深埋在了嘉庆帝的心中。

乾隆虽然把皇位让给儿子,但一应军国大事仍由他这个太上皇决断,仍安心住在皇帝的寝宫养心殿,宫内仍用着乾隆的年号。自然,和珅也就一如既往地仍扮演着当朝的首辅,说一不二的太上皇的喉舌。而嘉庆,却暂时不得不听命于这一对形影不离的老少君臣,面对威严的父皇和他身边八哥似的和珅,嘉庆只能选择隐忍。

这期间,和珅仍有机会修补他与嘉庆皇帝的罅隙,假如他足够聪明的话,完全有条件促成嘉庆早一点真正执掌皇权,借以赢得新主子的感激。和珅生来机灵乖巧,善讨主子欢心,但在乾隆与嘉庆交接过程中,许是利益的负担太重,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笨蛋,或者我们可以认同他对乾隆的绝对忠诚,而最大的心理动机恐怕是,和珅自知罪孽深重,换主子对他就意味着掉脑袋。总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和珅始终选择的是与嘉庆软抗争。

一朝君子一朝臣,嘉庆培育自己的势力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打算把自己的老师朱珪调到身边来。太上皇同意,但和珅要把这事搅黄,他意识到朱珪一旦入朝,将来自己必成多余。和珅找来嘉庆写给老师朱珪的贺诗,在乾隆面前挑拨说,朱珪有凌驾于天子之上的野心。乾隆信了,当即让和珅派人羁押朱珪,交刑部处理。多亏乾隆身边这时还有个正直的东阁大学士董诰,为嘉庆和朱珪的师生情谊解释了半天,乾隆这才让步:朱珪不必来京,由两广总督降为安徽巡抚试用。虽然没能彻底干掉朱珪,但和珅的收获也不小,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愣是被他拒之于朝廷大门之外。

和珅处心积虑地随时留意着嘉庆的一举一动,——这是和珅最致命的失误,这是用行动把自己跟未来的大清皇帝划成了两个阵线,当然这时的和珅自以为太上皇跟他一个阵营,更具实力的阵营。和珅安插他的亲信吴省兰到嘉庆身边,三十多岁的嘉庆并非年幼无知的儿皇帝,对和珅的险恶用心洞若观火。但他佯装不觉,有意麻痹和珅。

事实上,处在两位皇帝夹缝中的和珅,境况已十分危险,他无视也好,怀揣侥幸也好,他的一些爪牙们可要开溜了。那个一直跟随他的汪如龙,见势头不对,借口家族遗传疾病,赶紧辞去两淮盐政一职,回归乡里,销声匿迹。而和珅,大浪将至他还在独自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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