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缘由的挣扎后黎昕终于开了口。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愤懑的说:“其实是因为······我爸妈经常吵架,尤其是我妈晚上回来后······所以我根本睡不了觉!”
他的回答震惊了我。而对于他,和一个新老师,又是在那么不愉快的交谈后说出这番话来想必也是不容易的。
我没有做过班主任,更没有给学生做思想工作的经验,只能试探着继续问下去,“那~他们为什么总是吵架啊?”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
黎昕不屑的撇撇嘴,“我妈在外面有人,总是很晚才回家……”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所以他们就经常吵架······所以我没办睡觉······”他的悲伤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我看着他脸上的倦色,猜想着或许他昨晚也经历了父母的骂战,本想一如既往的在课堂上补觉,却遇到了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师,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我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身为一个语文老师的我在这一刻却词穷了。我只能提出些合理的建议,“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住校比较好。”
黎昕望着我的双眼充满了无奈,“我也想离开那个家,但是我爸······他认为有我在还能牵制我妈。如果我都不在家住了,我妈恐怕就再也不会回那个家了!”
无论他怎样故意装作无所谓,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说这些话时眉眼间难掩的失落。听他说完这番话,我得鼻子也是一阵发酸。为什么有些父母就是能这么的自私,以为把孩子生下来,给他一口饭吃就是尽了父母的责任,丝毫不关心孩子的心理状况。
我毕竟不是班主任,很少关心这些学生们的所思所想。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他们在课堂上的表现。但是此刻我却暗暗告诉自己,我既然听到了这番话,也就不能不闻不问了。
上课铃声响起,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说:“先去上课吧,回头再聊。”
他点点头,默然的往回走。
我于心不忍,喊住了他,“黎昕同学!”
他回过身,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你有手机吗?”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最新款的iPhone手机。精神上的欠缺试图用物质上的富足来弥补,最愚蠢的做法。
我拿过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输了进去,“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你想找人聊天了随时打给我!”我笑着说。
他接过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难得的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像是冬日暖阳。
而我也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快进去吧,上课要迟到了~”
开学的第一堂课,和我预想的一样糟糕,却额外的多了些惊喜,那就是得到一个学生的信任。
晚上回到家,绍辉难得的没有出去应酬,可能是因为昨晚喝得太多了,他说胃不太舒服。我熬了粥炒了个青菜作为晚餐。
我们很久没有在家里吃饭了,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旁,竟有些尴尬。绍辉专注的看着凤凰卫视的新闻,而我则试图找些话题来打破沉默。
我想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
“老公,我新教的那个班有个男生叫黎昕,他父母经常吵架到深夜,他连觉都睡不了,只好在课上补觉,看着真可怜。我想帮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我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绍辉的注意力仍在电视上,听到我的话只是敷衍的回了句,“糊弄着教吧,别太认真了。”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真让人失望。我看着他冷漠的面孔,心想着这就是所谓的冷暴力吧。
“什么叫糊弄?”我懊恼的问道。
听到我言语中的情绪,绍辉这才回过神撇了我一眼,“我又不是老师,我怎么知道。”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也懒得生气,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要不要联系一下他的父母呢?不能总是这样子吵架吧,对孩子影响多不好。他已经十八岁了,正是敏感的年纪,而且也已经有了逆反的情绪存在。”
绍辉放下筷子笑嘻嘻的望着我,我警惕的看着他,“怎么了?”
“十八岁?那确实是很危险的年纪······”看着他嬉笑的样子我彻底没了脾气。我和他永远是两条平行线,没有焦点。
绍辉继续说着:“你又不是班主任,只是名代课老师,用不着这么认真吧。要不你把这件事反映给他的班主任,让他去处理,这样做比较好。”典型的商人思维,像这种劳而无功的事他是绝不会考虑的。
“可是······我觉得他应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况且,那个班主任是个凶悍的中年男人,抓学生纪律倒是有一套,但是做学生的思想工作恐怕不太理想。”
“这些孩子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是学生,有这么漂亮的女老师给我上课,哪还有那个闲功夫睡觉啊,肯定一整节课都盯着你。”绍辉调笑的说着。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把我说的话当玩笑听。
“你这话说得······他们只是些孩子,才不会像你一样······”脑海中蹦出“龌龊”两个字,生生的被我咽了回去。
绍辉依旧坚持,“十八岁,那可正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
我赶忙夹了一筷子菜到他嘴里,否则不知道这家伙又要说出些什么恶心的话了。
虽然我把手机号留给了黎昕,但是接下来的两天他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我想既然他不好意思那就让我这个当老师的主动些。我发了信息给他,可是他却没有回应。更诡异的是,即使在学校里偶然遇到,他也只是冲我礼貌的点头便匆匆离开了。难道是我多想了吗,怎么觉得他像是在故意躲着我呢。
小男生的心思原来也这么难懂。我想,也许那天他凑巧心情糟糕的很,一个冲动向我道出了苦水。事后他很后悔,后悔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老师。我竟然还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源于学生对自己的信赖,想想也真是够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