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弦之走后,苏纤若感到一阵虚弱,自从焚琴决修炼至第九重断弦后,发作越来越频繁。她本就是生无可恋之人,十年,再有十年,便可解脱……
她强行压下体内的燥乱,深吸了几口气,推门出去。
门外暖阳初升,萋萋碧草翠绿欲滴,修长的竹子脚下卧着几棵嫩笋,正是生机勃勃。时有封竹山庄的丫鬟走过,衣衫翻拂,笑靥如花,追逐嬉闹。
苏纤若看着这一片生机景象,心中却只有苦楚。此刻仿佛只有她生活在阴暗里,永远接触不到温暖、
她静默立了许久,闭眼聆听着树上清脆的鸟鸣声,如闻仙乐。
苏纤若此番前来不过是探访故友,比武场上的喧嚣与她无关,用过了午饭,她便独自往凌波湖去了,既可散心,顺便也可看看苏瞳那孩子。
凌波湖畔依旧清冷寂静,苏纤若远远瞧见一个灰衣男子正站在柳树荫下,眉目俊朗,正是霍弋嘉。
他正小心地将一只火红的幼鸟放回树梢上,面上依旧一副桀骜模样,举手投足间那份小心却也并非做作。
苏纤若莞尔,走近道:“公子对幼鸟尚有怜悯之心,怎的对一个弱女子却如此狠心。”
霍弋嘉见是她,拂了拂衣裳,淡漠道:“我行事心中自有我的度,旁人不知,亦无需妄言。”
未等苏纤若开口,霍弋嘉又道:“姑娘的焚琴决已至断弦之境,且隐隐有踏入天命之势,这份修为在下佩服得很,但却好似有什么压抑着进度,这可奇怪得很。”
苏纤若闻言大为震惊,霍弋嘉此前一语道破她焚琴决已到了断弦境界已让她吃了一惊,如今竟还能看出她刻意压抑着修为,不求天命,眼光之锐利当真非常人所能及。当即道:“公子眼力惊人,纤若拜服。”
霍弋嘉对自己眼光向来自信,却也看不透苏纤若这般是为何,忽地想起一则传言,遂一伸手,便要去掀苏纤若的面纱。
苏纤若不防他忽有这般举动,面纱被掀起一角,忙向一旁闪去,怒道:“公子请自重!”
霍弋嘉虽未看清,也隐隐瞥见一眼,却仿佛不甚在意,风轻云淡地道:“是在下冒犯了,但私以为,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遮掩。”
苏纤若面上白纱仍在微微拂动,双眼却透出决绝的光,道:“公子休要取笑。”
霍弋嘉负手而立,摇头道:“管弦通人心,姑娘的琴音庄严从容,该是睿智之人,怎看不开,这皮囊有碍,又算得了什么。”
苏纤若沉默地看着他,半晌,轻笑道:“如此……算的了什么……”蓦然声音一凛,如断冰切雪:“你又算得了什么?在此妄言!”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她此生已为此吃尽苦头,终于要结束了,却有人轻松妄言便要推翻所有。
那些苦楚,那些期盼,又算什么?
或许真的什么也不算罢,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即将消失在这世间的一缕清风。
凌波湖清冷寂静,比武场却是热闹非凡。
“承让。”萧湘收剑抱拳向对手行了个礼。
这一场她胜得干净漂亮,台下传来一片叫好,声音最大的自然是苏瞳。
苏瞳正满脸欢喜地拉着刘弦之迎上从比武台下来的萧湘。
萧湘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双方实力悬殊,胜负早已确定,不过她见苏瞳面色红润,身体无碍,脸上也不禁浮出一丝笑意。
“让一让!”人群中冲出一个娇小的身躯,差点撞上刘弦之等人。
刘弦之回头一看,眼前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双小辫子挂在圆圆的小脸两旁,面上红扑扑的,一身稚气,甚是可爱。
刘弦之不禁莞尔,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娘,走路可得当心些。”
那小姑娘平了平气息,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盯着刘弦之,道:“我叫谢小雨,谢谢的谢,小雨淅沥的小雨。见过这位师兄。”
刘弦之回了个礼,道:“在下……唔,在下是封竹山庄弟子,你叫我刘师兄便可。这两位是太渊城的萧湘和苏瞳。
谢小雨一一行了礼。
“下一场,折梅派庞辉对江南谢家谢小雨!”场上传来裁判宣赛的声音。
苏瞳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小雨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是前来比武的,这比武场上凶险无比,若是打不过可万万不能逞强,权当是来涨涨见识即可。”苏瞳一脸老成模样,却忘了自己也不过只年长谢小雨一两岁。
“知道了,谢谢苏师姐关心。”谢小雨说罢从台阶蹦上了比武场。
台上厐辉身形高大,相比之下谢小雨更显得弱不禁风。
厐辉本是折梅派中年轻一辈佼佼者,同辈里除大师兄罗听雪外便无人可及,自小倍受长辈夸赞。
他如今见谢小雨这般娇弱,自以为运气不错,心中窃喜,挥了挥手中大刀,道:“刀剑无眼,不过谢师妹大可放心,我厐辉出手向来有轻重,待会自不会伤了师妹。”
谢小雨面上稚气不减,却是一脸认真地道:“多谢庞师兄,那我待会也不会伤了师兄的。”
厐辉哈哈大笑道:“谢师妹小小年纪,可莫要学人这般妄言。”
谢小雨笑而不言。
“比试开始!”
厐辉挥起大刀向谢小雨劈去,手中倒也真是留了几分余地。
谢小雨却两手空空向前跃去,大刀堪堪从侧身劈过,一来一去,双方交换了位置。
她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中捏着个扣子,奶声奶气地道:“你看,我没有伤着你吧!”
厐辉转过身来,上衣第一颗纽扣早已不见,不禁一惊,暗道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不想修为不低,差点着了道,当下手中加了几分力气,向谢小雨劈去。
谢小雨又是向前一跃,竟与方才如出一辙,厐辉手中的大刀依旧只是从她身旁掠过。
她落地转身,又伸出了小小的右手摇晃,这回手里拽着一小撮头发,竟是刀割一般整齐。
厐辉脸上涨红,右边垂下的头发已不见了半截,自知不是谢小雨的对手,丧气道:“是在下输了。”
谢小雨将右手高举过头,转身看向刘弦之等人,满脸欢喜。”
青州茶馆。
“错不了!错不了”
“什么错不了?”
“天韵有灵,错不了!”
“哦?此话怎讲?”
“我有个亲戚在封竹山庄做事,昨晚巡夜之时,在封竹居前真真切切听到了天籁之音。”
“竟有此事?不过我听你说过封竹山庄少庄主也常来往于封竹居,或许是他也未可知。”
“可昨夜却是琴箫合奏!”
此时在北边靠窗独坐的黑衣蒙面女子听到这般对话,媚眼含笑,将一枚碎银放在桌面,起身出了茶馆——正是莫音。
她自茶馆出来,直向北而去,却未曾发觉一道白色俏影正悄然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