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元康二年到神爵二年这五年间,年富力强的翁归靡却因思念汉家公主和内忧外患一病不起,旧伤复发。在这整整五年的岁月里,尤其是在翁归靡心力交瘁,生命垂危的日子里,解忧公主忙里忙外跑断腿,病榻前给心爱的丈夫喂食进水时直落眼泪。迎亲的使团杳无音讯,眼见得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心如刀绞的情景又有几人悲悯体味呢?
平羌的战事结束后,相夫公主方才启程。汉宣帝委派常惠将军为正使,持节护送的汉朝使节共有四人。刚刚到达敦煌,还未走出玉门关,就传来消息说,乌孙王翁归靡已经猝死,乌孙国的长老们按照军须靡的遗愿改立他和匈奴公主的儿子泥靡接任王位,号称狂王。而本已立为太子的元贵靡却晾在一边。
翁归靡的死因不明,如同同年猝死的那位匈奴的虚闾权渠单于一样是个永远难以解开的历史之谜。时下,泥靡已经篡位得逞,难道乌孙国和大汉朝既定的大婚就此放弃不成吗?难道威名远扬的大汉朝就放任匈奴公主的胡作非为吗?难道汉武帝惨淡经营几十年的乌汉亲盟就从此断送不成?难道泥靡篡位既成事实就真的无法改变了吗?
常惠将军可不是这么认为,他认为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并且当机立断:一面上书汉廷秉报实情,暂留相夫公主在敦煌等待时机,一面飞马疾驰赶到乌孙国,与乌孙国的长老和大臣们论争乌孙国单方面撕毁盟约、改弦易辙的大是大非。
萧望之把那些偏听偏信的道听途说当作论据,信口雌黄的大放厥词,满嘴谬论的同时还出了一个貌似高明的馊主意。他说:“解忧公主出关已经四十多年了,乌汉两国的关系至今还不亲密,到现在汉朝的边境不得安宁,时下乌孙国的政变已经验证我先前的预见。既然解忧公主的儿子不能继承王位,就应当把我们年轻的相夫公主立即召回京城。这样做丝毫没有违背我们大汉朝先前做出的约定,也没有什么对不住乌孙国民的地方。当务之急只有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是我们大汉朝的福气。如果让相夫公主再去乌孙国和亲履约,难免大兴徭役,最终还可能要用武力解决问题,那才是我们大汉朝的灾难呢!”汉宣帝采纳了萧望之的建议,下诏把相夫公主召回京城,这场举世皆知的乌孙国和汉朝再次和亲的大婚计划终于如同覆水难收的流产了。
神爵二年(前60),匈奴的虚闾权渠单于同样是在日夜盼望和亲的汉家公主,同样是在病榻上望眼欲穿的时候断了气。临终前他连一句遗言都没有,死因不明实在是太蹊跷了。乌孙的一代名王翁归靡和曾经图谋西降乌孙国的匈奴虚闾权渠单于的死后政变就是这么巧合,他俩同年命归西天,如此相似的变故几乎可以比拟,乌孙和匈奴的两处事件一样乖戾。
汉朝对乌孙国和匈奴和亲的两件大事都被延误了,史官不敢妄下评论,可是史书的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微妙的玄机。在匈奴,虚闾权渠单于死于非命,右贤王篡位坐上了单于宝座,本该即位的日逐王先贤掸处境险恶,被迫离开王廷,率部南迁,打算投奔汉朝。可是匈奴历史上有多少企图归降汉朝的名王都没有成功啊!聪明的日逐王秘密派出亲信,通过解忧公主和汉朝在西域的屯田校尉郑吉取得联系,请求支援。郑吉调发西域龟兹国、渠黎国等国的兵马五万余人前往接应日逐王先贤掸,把他的部属迁徙安置到远离匈奴的黄河源头的青海地带,日逐王则久居长安被汉朝封为归德侯,由于他对汉朝忠心耿耿,日子过得十分显贵。郑吉也因功封为定远侯,名载史册。
匈奴统管西域各国的常设机构是“童仆都尉”,那是日逐王的直接下属,“童仆都尉”的长官历来由日逐王选派任命。“童仆都尉”早就在西域难以立足,日逐王投奔依附了汉朝,“童仆都尉”就成了无头苍蝇,只好逃之夭夭,从此销声匿迹。于是汉朝乘虚而入,委派郑吉为西域都护,官级俸禄和汉朝内地的太守相当。汉朝在西域的乌垒{今新疆轮台县境内}设立了西域都护的将军府,负责统领西域各国,张显大汉朝的威名,推行汉朝的政令,西域各国无不积极奉行。
班固在其《汉书?郑吉传》中赞曰: “汉朝的政令在西域颁布推行,起源于张骞成功于郑吉。”我只不过一个平头百姓,斗胆直言: 班固撰书,良莠皆存。他的偏颇评论和疏漏之处,比比皆是。就汉代的西域史而言,鄙人实在难以苟同他上述评说。
解忧公主的侍女冯嫽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她随解忧公主到乌孙后,多次受解忧公主的派遣出访西域各国。西域三十六国都十分敬重乌孙国,西域大国莎车国和龟兹国争相和解忧公主攀亲,其他小国家就更不用说,由此可见解忧公主 在西域各国的威望。
由于乌孙国实行七代以内禁止本民族子女结婚的婚姻制度,在乌孙国贵族乃至民间,和匈奴人结亲联姻的事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可以说,乌孙人和匈奴人是打断狼腿连着筋。若不是解忧公主的盛德在乌孙国深入人心,乌孙国民与匈奴贵族产生离心力,匈奴何故要大兵压境,略地掳民讨伐乌孙国,还咄咄逼人的强令乌孙王交出解忧公主呢?西域各国就属乌孙最为强大,人口多达六十多万,胜兵有十八万之多,汉朝在西域的屯田官兵不过才区区千把人,若无解忧公主的盛德在西域各国产生巨大影响,汉朝要想统领西域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呀!
然而,当时的汉廷对解忧公主的历史奉献如何奖赏呢?最终也不过是个“仪比公主”而已,在史官班固的笔下解忧公主的贡献还抵不过郑吉,《汉书?乌孙传》的弦外之音颇有把乌孙分裂的起因归罪于解忧公主的潜台词。
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上都有“冯嫽定局”一节,而对解忧公主刺杀狂王事件的真实背景极少研究,给人以解忧公主惹下麻烦,最终靠冯嫽收拾了残局,无怪乎现代人对解忧公主和冯嫽二人难免存有冯嫽功高盖主的评价,这是很不客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