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宗立于茫茫东海之上,三千年前,天海真人掌诛妖皇,立下不世之功,威名赫赫,遂得王朝分封,东海十八散屿尽归真人门下。
当时,没有多少人看得上这一片封地,只以为可有可无,熟料天海真人请动隐世强者,以通天之力将十八座散落四方的岛屿连接在一起。
自此,十八散屿聚而归一,天海真人携弟子开宗立派,传玄武之道绵延已有千年,纵然世间王朝泯灭再造、循环往复不知多少回,唯天海宗屹立不倒,依旧为当今大周朝举足轻重的大派之一,能够与天海宗相提并论的,唯有北羌雪山、大周书院、夕阳白马寺而已。
那些正帮着修缮演武台,治疗唐异的黑衣执事们,随意放出去一个,都是大陆上不可多得的强者。
但执事们却毫无自傲之意,不卑不亢,沉默寡言,就算是王乐也没有享受到特殊待遇,只一心默默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
很快,唐异与王乐的伤势痊愈,崩裂大半的演武台完好如初,几名黑衣执事形色匆匆,眨眼间便消失了。
“等一下!”
唐异正要离去,却听闻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只见王乐披上了一件澄蓝色的披风,一路向他走来。
唐异侃道:“王师弟,莫非是师兄教得不够好,你还想向师兄讨教一下?”
王乐冷哼一声,就已经明了台上唐异所说的“偷袭”是何意。
司座曾经强调过,玄修一途,最忌轻心大意。
王乐初时对唐异不以为然,直到唐异出现才大惊失色,乱了方寸,这便是掉以轻心惹下的祸患。
再者,他大言不惭说不欺手无寸铁之人,等着唐异亮兵刃,便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若是生死之战,谁会管敌人手上有没有兵器?既然比武已经开始,就不应矫揉造作,而应全力以赴。
王乐还在傻乎乎地等着别人亮剑,唐异已成竹在胸发起攻势——因此,唐异才说这是一次“偷袭”,并且,要教懂徒有修为却毫无经验的“王师弟”。
心下虽了然,却不是所有少年都愿意低头认错,更何况,天之骄子般的王乐连一式剑招都没有使出来,又怎么会甘心认输呢!
王乐没有接他的话,反问道:“你刚刚在台上用的,是何种兵器?我不算博览群书,却也见过不少奇锋利刃。天下兵器均不离其宗,只要仔细推敲,所有武器均可推测来源,但我却怎么也看不透你手中的兵器!”
唐异见王乐战败却毫无气馁愤恨之色,反倒一副跃跃欲试再战的模样,心下倒不担心王乐伺机报复,答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这是手枪,莫名奇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会用,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生而知之,若是师弟查到了讯息,劳烦告诉我一声。”
王乐闻言一怔,手枪?枪倒是听说过,不过两者外形相距甚远,一字之差,却有千里之别,唐异的回答不似作伪,便把疑惑压下,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唐……师兄今年满十五了吧?”王乐问道。
唐异一听,细细思索,随后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有三个月,就是天海登仙会,不但会吸纳新弟子为门内新鲜血液,还会清扫出一批年满十五,修为却不及通玄五段的废材……咳咳,就是我这一类的人。若是我还滞留通玄三段,就要被天海宗扫地出门。”
王乐点头道:“既然你清楚,便无须我多言。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参加紧接登仙会的渔猎东海,到时,手底下再见真章……这一次,我很不甘心,等我把剑法练好,我再把这一仗赢回来!”
唐异眉毛一翘,鼻子动了动,就像闻到了钱的味道,狡猾得像一头狐狸,道:“还是下一次吧——我听莫老头说这一届渔猎东海的奖励不怎么样,只是些看着还不错的灵宝,我有手枪了,这些东西没用。我还不如花时间多跑几趟后山做一下宗门任务,讨点钱花花。”
“不过,若是这次的奖励能改成……”唐异装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摆摆手道,“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了,不说了。”
这唐异还真是贪财如命,没有好处事压根不干!他在演武台上胜我,只为了一株天灵草。一听我想再比试,居然打蛇随棍上,想让我劝司座改了渔猎东海的奖励!
天海宗执法司掌刑罚,育才司掌褒赏,更改渔猎东海的奖励不过是育才司司座一句话的事情。唐异自然是看中了王乐的身份,希望他运作一番了。
王乐狠得牙痒痒的,却“报仇”心切,问清了唐异想要的物品后,错愕了一刹,道:“这只是小事,回头我与司座说一声便是,只望师兄勤加修炼,莫要连参赛的资格也没有!”
唐异点头连连称是,随后两人便散了。
……
育才司。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拄拐,佝偻的身躯似乎直不起来,道:“婧衣啊,爷爷不是再三叮嘱过你,一定、一定要小心唐异吗?这下好了,你吃了教训,有些话,爷爷才放心跟你说。”
“爷爷要交给你的,是天!海!宗!育!才!司!——何谓育才?令牙牙学语的婴孩学会说话,是为育才;令衣不蔽体的孩儿懂得廉耻,是为育才;令蒙昧的凡人通玄,亦是为育才。”
“育才育才,重要的并不是最终成材,而是育的过程!爷爷知道,你从心底里看不起忙忙碌碌却进展缓慢的庸才,想要把他们全都清理出门户,但是,你又何曾想过,一千个人里,就可能有一个人,说不定会给你一份巨大的惊喜。”
“婧衣,你只看到唐异的蹉跎,却没有看见他每天为了几块你唾手可得的灵石奔忙,后山中的灵兽实力你也清楚,就算他惹不起,他也躲得干脆利落、全身而退!现在,他又打败了你,你还有什么资格用高傲的眼光看着那些不如你的人呢?”
“可能你会说,这只是个例。但爷爷我这辈子,已经看到无数个个例,西门若霜、东方问语、宗魑魅……人们只知道天海宗宗主力能通天,剑碎山河,实际上宗门高层都清楚,真正支撑着天海宗屹立不倒的,就是你不屑一顾的蝼蚁!”
“人力有穷时,但蝼蚁亦可以聚而噬象……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等你想通了,你才真正有资格,接任育才司司座的位置。”
司座面前,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战战兢兢地站着,噤声不言,一通训话令她额间香汗淋淋,听到司座让她离开,方才如蒙大赦,活力四射地扭着纤腰****跑开了。
司座目送少女离开,满目尽皆是宠溺,待得娇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双目便如同蒙上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一道阴寒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司座身后,司座手中拐杖重重一跺,冷声道:“使点手段对付唐异,最好把他赶出东海,若不可为,杀!”
上一刻仍严肃却慈祥的爷爷,下一刻却成为尸山血海中踏出来的狰狞魔神,杀气四溢,就连天地元气被杀气搅得粉碎。
阴寒的黑影剧烈地抖动,像是被吓到了汗毛竖起的猫咪,只能强自控制颤抖的喉咙道:
“遵命!”
阴影消失,只留下一个垂垂老矣彷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叹道:
“西门丫头的徒弟啊……天灵草……手枪。”
“你在做什么呢?”
“现在,你徒弟快被赶去了!”
“你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