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平线
姥姥家
在世界的褶皱里
地图上看不见
妈妈能够找到比例尺上
比一还瘦小万倍的地方
洪水开辟的山道上
老喇叭领路
跟着姥姥的花轿
翻过第三道梁,就看见
九十年前的一缕绸子
火一样红在窑门口
大舅是那个在日头之前出门
老牛后面回家的人
一双手长满老茧
有突出的关节
和野狼的嘴岔一样深开的虎口
眼睛就是睁着的两盏油灯
下雨天偶尔打打儿子
天黑就盘坐在出生的土炕上
挠姥姥的痒,捉自己的虱子
直到九十一岁的姥姥
跟着小喇叭
追上了五十年前就走了的姥爷
纠缠在锅台和磨道里多年
妗子熬成了姥姥
顶针戴在中指
长年像麦秋的镰刀一样闪亮
还有那把不知道年代的铜勺
去掉了手把就是定格了的月半食
推磨的时候
分不出是她赶着驴
还是捂着眼睛的毛驴
赶着她,围绕着粮食奔走
沉闷的声音仿佛日头负重
行走在山村的道路上
这个山村每一块土坷垃
板结了破碎了都是一个命运
旱的年景
种子保不住自己
涝的时候先人们的骨骸
就会从土地的皮下穿出来
山里人死了就托生为蚂蚁
继续在黄土中出没
继续劳碌不停
长着翅膀的那只是姥姥变的
姥姥的山村,水井在沟里
坡是地,神和雨水在天上
20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