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左右,双月听说薄子淮已经回府,于是捧着晒干的衣物,急急地回来。
“小惜姐!”
当她看见走在小全子身旁的婢女,着实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真的没有认错,是以为已经被卖掉的小惜。
“双月!”小惜也同样喜出望外。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奔到对方的面前。
“小惜姐,你不是已经……”双月惊喜地问。
她鼻头泛着酸楚。“是大人命管事去把我重新给买了回来,否则咱们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
“真的吗?”没想到薄子淮愿意为自己这么做,双月真的感动到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当然是真的。”小惜点头如捣蒜。
“小惜姐,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受这种罪,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家欺负了?”她终于可以当面表达歉意了。
“反正当婢女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想开了就好。”小惜吸了吸气,由于生性认命,并没有放在心上。
双月摇了摇头。“小惜姐又没有做错事,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这样对待你,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这种不服输的性子很容易害苦自己。”她叹道。
对于小惜的评语,双月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己若是会听天由命,这一生早就被毁了。
小全子见她们一脸开心,自己可是笑不出来。“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么一来,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跟大人之间的母子关系只怕会闹得更僵。”
闻言,双月心口一沉。“大人呢?”
“方才去了书房。”小全子说。
双月将捧在手上的衣物先交给他,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若不是因为她,薄子淮绝对不会故意跟自己的母亲唱反调,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不孝的行为。
不过双月也不会矫情地说不希望他这么做,那未免太虚伪了。
所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真诚地道谢。
来到书房门口,就见坐在书案后头的男人正埋头写着东西,想到他忙于公事之余,还不忘为她设想,双月希望自己也能有所回报。
“……我能进来吗?”
薄子淮抬起俊脸,以他对双月的了解,见到她并不觉得惊讶,也知晓是为何而来。“当然可以。”
“你先忙你的,我可以等。”双月进门之后说道。
他颔了下首,低头写着书信,又过了片刻才停下手边的动作,将信件收妥之后,才从书案后方走了出来。
“你见到人了。”用的是肯定句。
双月点了下螓首。“我来就是要谢谢你,让你为难了。”
“我要的不只是感谢……”薄子淮深深地看着她。“而是不想就这么跟你‘分手’,你不是说过,还不到最后关头,都不能轻言放弃吗?”
她也不愿意。“可是……”
“你先不要想太多,这事儿就交给我。”他握住双月的小手说道。
“老夫人要是问起小惜姐的事,你要怎么回答?”双月大概也猜得出一定会以为是她唆使的。
薄子淮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应付的,现在只希望你不要太快放弃我就好了。”
其实他正在考虑,是否该在外头购置间别室,好让双月搬到那儿居住,也可以远离额娘,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法子。
听薄子淮说得这么委屈,只怕还是他第一次对女人说这种话,就算双月不希望产生一丝动摇,也很难再坚持下去。
“咱们并不是对彼此无意,不是不喜欢对方,那么为何非要闹到分手不可,我实在无法理解。”薄子淮皱着眉说。
她苦笑着说:“因为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还包括了双方的家庭,要是对方的父母不愿意接受自己,勉强嫁过去,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幸福,夫妻也会因此发生口角,与其天天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还不如在爱得还不够深时就分手,彼此也都还能记住对方最美好的一面。”
“原来如此。”他可以理解这番话的意思。
双月咬了咬唇。“我不希望到了最后,却憎恨起这段感情,因为它让我这么痛苦,更让你左右为难。”
“你一定要这么理智吗?”薄子淮很想叹气。
她并不否认。“我也不想这样,甚至希望什么都不要考虑,就算没名没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不过依我的个性,不用三天就会后悔,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薄子淮脸上又出现了三条黑线。“牺牲?”
“就是所谓的男女平等,既然选择在一起,如果只有一方在付出,那就太不公平了。”双月撇了撇嘴角。“我知道对你来说相当的不以为然,不过为了经营一个家,双方都要站在同一个立足点上,可是在这个朝代,你是主子,我是婢女,身份上矮了一大截,连头都抬不起来。”
“唉……”他又想叹气了。
对于双月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薄子淮实在愈听愈混乱。
未来的女人都是这么难缠吗?
可是要他放弃又不可能。
不过听完双月发表的这些想法,若是要她搬到外头的别室去住,一样是没名没分,恐怕也不会答应,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想办法说服她先离开这座府邸,暂居他处再说。
“很头疼是不是?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她促狭地笑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拥紧双月。
薄子淮想到他堂堂一个两江总督,是江西与江南两省的最高官员,却说不过一个女人,说来真是好笑,可是当务之急是如何保护双月。
依自己对额娘的了解,绝对会认定是双月的错,是她想要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会用何种手段来对付她,也不难想像。
无法给双月该有的名分,已经觉得内疚,若连她的安危都无法顾及,那么又如何让她得到幸福?
而双月则是用手心轻拍他的背部,像是在安抚焦躁不安的孩子。“好了,不要想了,总会有办法的……”
闻言,薄子淮却更显得忧心忡忡,不是认为她乐观,而且觉得双月对额娘的手段还不够了解。
“我不在府里,若是额娘又命人来叫你过去,千万要小心。”如果可以,应该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可是身为朝廷官员,有他该遵守的规矩,岂能因为私事而为所欲为?
“我知道。”想到上回逃过家法伺候,这回恐怕躲不了,双月说什么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臀。
他该如何作出正确的选择?
难道就像双月所说的,这世上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末了还是只能选择一条路来走。
真的没有其它法子?
薄子淮蹙眉苦思。
小惜又被买回薄家的事,几乎是立刻传到薄母耳中。
“有这种事?”她打翻了茶碗,碧绿的茶汤洒了出来。
身边的两名贴身婢女动作利落地擦拭着桌面,并将茶碗移开,重新呈上新沏好的香茗,训练有素地将现场恢复原状。
吴雪琴嗓音柔细地说:“我怎么敢骗舅母呢?还让金兰再去问一次,真的见到那个叫小惜的婢女,才确定是真的。”
“难道是子淮……”薄母对于儿子再一次跟她作对,表情更难看了。
“不是子淮表哥的错,是那个叫双月的婢女仗着受宠,要求他这么做的。”吴雪琴昧着良心,将罪名安在双月身上。“她现在有子淮表哥在后头撑腰,连我都瞧不起了。”
薄母脸色透着一股狠意,想到独子竟为了一个婢女和她作对,又怎么能容许这种事一再发生。
“不过是个贱丫头,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宝了。”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的,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抢得走。
懂得察言观色的金兰猛对主子使着眼色,要吴雪琴再加把劲。
“舅母别为了个婢女气坏了身子,子淮表哥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或许等过些时候就会清醒了。”吴雪琴细声地安慰。
“我生的儿子有多固执,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这辈子唯一不听我的话,就只有娶妻这件事了。”薄母啜了口茶汤,在心里斟酌着。“如今他居然迷恋上一个婢女,为了个贱丫头跟我作对,下回说不定就要对付起我来了。”
吴雪琴听到舅母打算除去双月,不禁暗喜在心。“若是卖了她,子淮表哥一定又会想办法把她买回来,该如何是好?”
“那就……让她从此消失不就得了?”薄母笑得矜贵,吐出来的话却是冷得让人打从心底发抖。
夜尽天明。
才过了一个晚上,一切看似平静如常,却是暗潮汹涌。
进入处暑的第一天,阳光依然炙热,不过府里的园林景色随着节气转换,在不知不觉中展现另一种风情。
“……两位姐姐怎么来了?”小全子见到老夫人身边的碧玉和紫鸳,眼皮跳了两下,嘴巴上则很亲热地问。
碧玉和紫鸳横了他一眼。“双月呢?”
“她……八成是去洗衣服,应该就快回来了。”完了、完了,他觉得大事不太妙,准是老夫人要她们来的,这下该怎么办?
“是吗?”
“咱们就在这儿等一等。”
衔着主子之命而来,碧玉和紫鸳可不敢空手而回,说什么也要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