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四周的屋子内传来婢女们的低骂。
“都三更半夜了,你在嚷嚷些什么?”
“你不睡,别人可还要睡……”
“快回去睡觉!”
双月忘了会吵到别人,便不敢再做声,又见鬼阿婆还是没有出现,只能失落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内,然后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要战斗就要先保存体力才行。
今天一下子经历太多的事,双月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不过当她躺下来没几秒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这时,一抹半透明的老妇身影终于现身在榻前。
“丫头,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行,薄家的未来就全靠你了……”薄太夫人露出难得的慈祥笑容,并不是她不想现身,而是不能干预和透露太多。
由于累积了十世积善助人的大功德,得以列入仙班,不需再受轮回之苦,却在偶然的机会之下得知薄家将会在曾孙子这一代绝嗣,不得不恳求菩萨允许,希望能尽最后一点心意,只因在这十世当中,其中有六世都嫁进薄家为媳,也就是这份世间难得的缘分,让自己割舍不下。
不过菩萨也是有条件的,因为不能任意改变凡人的命运,所以必须等到双月亲口答应帮这个忙,才能将她带到清朝,融入这个朝代,而接下来的结果是好是坏,也全在这个丫头的一念之间。
薄太夫人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交付在双月手中。
两天后……
原本双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那位姑奶奶和赵嬷嬷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一定会故意修理她,却没想到因为笨手笨脚而被对方嫌弃,要管事换个手脚灵活一点的婢女。
听到负责管理婢女丫头的包嬷嬷这么转达,双月委实松了一大口气,就从今天起改去伺候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的二小姐。
“……二小姐前天夜里又发病了,听说这回比上回还要严重,连大夫都差点救不回来……”
“二小姐真是可怜……”
双月想到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听到自己被指派去伺候二小姐,几个婢女就私下谈论起主子的病情,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怜悯的表情,更夸张的还眼眶泛红,不过她却觉得这些人同情心太泛滥了。
“有那么可怜吗?”双月随口问道。
婢女们马上瞪大了眼,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双月……
“那是当然了,二小姐才十四岁,那样的身子也无法嫁人……”
“而且从小到大都只能待在屋子里,不能走到外头,每天还得喝那些苦死人的汤药才活下来……”
“换做是我一定受不了……”
闻言,双月只是在心底嘲弄,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在“回家基金会”里见过更多跟自己一样受到虐待的孩子,每个孩子都生病了,可是那病是烙印在心里,从外表看不出来,也无药可治,究竟是谁比较可怜。
不过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双月!”走在前头的小鹃回头唤道。
这声叫唤让双月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小鹃身边,虽然有个秀气的名字,不过这名婢女的外型可比纤瘦的双月整整大了两号,看起来粗手粗脚的,但却有着爽朗的笑容。
“管事说以后就让你跟着我伺候二小姐,别担心,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会教你。”小鹃很义气地拍拍她的背,手劲太大,让双月差点往前仆倒。
双月也清楚她没有选择的权利,自然不能说不。
“谢谢。”对每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她都是心存感激。
小鹃笑得大咧咧的。“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其实二小姐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只是偶尔会闹闹性子,那也是因为身子不好,又整天闷在房里的关系,咱们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我知道。”双月心想这位二小姐总不会有力气打人,要是真的敢动手,她也不会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二小姐也真的很可怜,在这座府里只有大小姐会每天来看她。”小鹃满是同情地说。
“难道老夫人都不来看她?”她有些困惑。
“其实……二小姐是过世的侧室所出,老夫人自然也就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小鹃尽量把话说得含蓄,不过双月也听得出背后的意思。
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关心很正常,因为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未必就会在乎,双月自我解嘲地思忖。
双月又好奇地问:“那么大人呢?”怎么说也是兄妹。
“他……”小鹃还没回答,她们已经来到薄家二小姐的寝房外头了。
待双月跟着跨进房门,先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全子,心里还在想,才走进内室,果然见到害自己被困在清朝的“罪魁祸首”就在里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真的很难给他好脸色看。
只见矗立在病榻前的薄子淮一身蓝色便袍,两手背在身后,修长精瘦的身躯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睇睨着才刚喝下汤药,睡得正沉的异母妹妹,没有人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大人。”小鹃将端在手上的点心搁在案上,然后上前见礼。
“今早她的状况如何?”薄子淮眼中波澜不兴,看不出起伏。
“昨晚二小姐睡得很沉,早上醒来还喝了一碗粥。”听主子这么问,小鹃赶忙回话。
“嗯。”他俊首微偏,冰珠般的黑瞳先是瞥了小鹃一眼,正欲叮嘱什么,这才注意到立于后头的双月。
这是薄子淮第二次见到这名婢女,之所以会记得她,就是因为从来不曾有过奴仆,甚至连一些官员都不敢用这种不服气以及不满的眼光看着自己,实在不明白她是打哪儿来的勇气,或者……该说无知。这样的个性等于是在找死。
双月没有退缩,依旧瞪着高了自己一颗头的男人。
“她是派来这儿伺候的?”薄子淮淡淡地问。
闻言,小鹃马上回道:“是,大人。”
薄子淮目光一沉。“我会交代管事改派其他人过来。”
听他这么说,双月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本能地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双月……”小鹃被她的质问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连谁是主、谁是仆都分不清楚的婢女,又如何尽好自己的本分?”薄子淮意有所指的讽道。“更何况是照顾病人。”
“你又怎么确定我照顾不来?”双月不想被这个男人瞧扁了。
他嗓音更冷地说:“因为你的眼里没有主子。”
双月跟着一哼。“眼里有主子才照顾得好病人吗?”
“双月,别再说了……”小鹃紧张兮兮地扯着她的袖子,试图制止,不过双月已经被惹毛了,根本听不进去。
“没错。”薄子淮一脸理所当然。
尽管已经决定要努力活下去,不想认命,不想就这样被打倒,可是双月真的做不来一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婢女。若真的变成那样,连自己也会看不起。
“好,我就照顾给你看。”想要不被别人欺负,态度就要强硬。
他面罩寒霜。“没人教你该怎么回话吗?”
“当、当然有……”双月不想害了小惜,有些气虚地改口,但不表示就此妥协了。“奴婢就证明给大人看。”
听她口气恁大,薄子淮可是相当怀疑。
双月瞪着他,还在等待答复。
两人一冷一热,互瞪彼此。
一旁的小鹃开始用佩服的目光看着双月,府里的奴仆见到这位老是板着一张冷冰冰表情的主子总是相当敬畏,只要站在他面前就忍不住发抖,连个字也都不敢多说,还是头一回遇到像双月这么不怕死的。
“……就给你七日,让你一个人来伺候,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本事。”见这名婢女态度愈是不驯、愈是想要反抗,薄子淮就更想要挫挫她的锐气,要让她知晓这座府邸究竟是谁在当家。
接着,薄子淮又加了一句但书。“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不光只是受罚。”
难道要她一命赔一命?双月有些犹豫了,就怕逞一时口舌之快,结果真的把自己给害死。
薄子淮冷哼一声。“怕了?”
“我……”她咽了口唾沫,只能硬着头皮接招。“好,七天就七天。”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别让我太快失望了。”
说完,薄子淮便摆出一副注定是胜利者的姿态步出寝房。
听他口气轻蔑,双月不禁气得牙痒痒的。
双月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妄想用身分来控制别人的大官,就像她的“继父”,只因为当议长的继父在政坛上的风评很好,看起来又正派,而且交游广阔,就算做了坏事,也没人会相信,所以根本不怕她说出去。
哼!当大官就很了不起吗?
她绝对要证明给他看。
相较于双月的自信满满,薄子淮才走没多远,突然觉得不该太过冲动,拿二妹的身子来开玩笑。
只是当他望进那名婢女的眼中,见到不光只是单纯的怒火,似乎还包括了企图挑战权威,对薄子淮来说,这是绝对不容许的行为,尤其是发生在自己的官宅内,因此才要压制她的气焰,让她彻底认清谁是主子。
“大人!”一名婢女朝他走来。
薄子淮停下脚步,认出是额娘房里的婢女。
“老夫人有请。”喘了口气,婢女才替主子传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