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你基础不错，资质也可以，但是二统的成绩不理想，我估计走一批很难，今年怕是难得考一个好大学，我建议你今年就不要参加高考了，不如明年直接到我班上复读一年，我连续带的这几届复读生，高考成绩都还不错的。希望你采纳我的建议，我保证，明年你一定能上个好大学！”
“为什么？”
“我只是建议，你今年考的话，估计难上重点，何必花冤枉钱呢，高考报名费也不便宜的，我知道，你家里应该很困难的！”
“既然您对我家里的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就更能想到，我们家是没有钱给我复读的。”
“复读花不了多少钱的，以你一统二统考试的成绩，学校有相应的复读优惠政策，你的报名费，是可以全免的，只需要生活费就行了。”
“我们家是生活费也给不起的，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了，这是我在四中最后的日子了，谢谢老师的关心！”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没什么好考虑的。高考结果无论好坏，都是我自己的事，考不考得上大学，将来读与不读，那也只是我个人的事。”
“你……怎么这样子？我是一片好心！”
“谢谢您的一片好心，我心领了！”
大妮谢绝了毕业班班主任潘高志的一片好心，她其实在心里对他厌恶极了。
这个潘高志，在同学们眼中，就是一个势利眼，他本来是带四中文科复读班的学生的，但这一届文科班的复读生只有十几个人，学校觉得人数太少，班额太小，单独开班会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浪费，经校委会商议决定，把高三应届班的文科生按考试排名单双数再次分班，分成两个班，名次在单数的分在一个班，全是应届生，由原班主任“三千丈”跟班上，另一个名次是双数的分成一个班，另外再把那十几个复读生安排进来，跟应届生混在一起，由原复读班班主任潘高志带。
这个潘高志，明显偏向于复读生，一心指望着那十几个复读生冲刺一本线，好给他争光出考绩拿奖金，基本对班里的应届毕业生都放弃了。
大妮是以应届文科班第四名的成绩，正好是双数，分到这个班上的，只可惜根本没被潘高志放在眼里。
高三最后一学期，学校新修的教学楼竣工，大妮和同学们搬进教学楼读了四个月不到，就要参加高考了。
整个高三里，潘高志把那十几个复读生视若珍宝，全都放在教室靠前面最中间的位置坐着，下晚自习了，还把那十几个复读生招到办公室里，单独给他们辅导一个多小时，周六周日中午，也只针对那十几个复读生，发放高考复习模拟真题集。
并且，潘高志在班级内外，无时无处不再强调，这十几个复读生是上一届考上了二本没有去读的，今年复读就是来冲刺一本线的，这个班就指望他们这十几个人了。
大妮和班上的应届生同学，个个敢怒不敢言，事实上，每一次测试，那几个复读生的成绩确实都在他们之上，大妮偶尔会超过他们中的几个人，但也被潘高志视为侥幸，也一并忽略不计。
高考前夕，他突然关注到大妮，因为他突然发现，只要他来上课，大妮就在下面画画和看小说，似乎完全无视他存在，班上还没有哪个女生敢公然对抗他的课堂，尽管大妮是无声的抗议，但他心里还是感觉不舒服，就在高考前夕，建议大妮不要参加高考，他哪里是觉得大妮资质不错，只不过是看不惯大妮上课的状态，变相说大妮学业不精罢了，什么跟着他复读一年，还说能保证她明年上一本线，那都是鬼话，谁也不能做这样的保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大妮对潘高志仅存的一点师生情，也因为潘高志对他们这些应届生的屡屡无视而消失殆尽了。
这时候，大妮只希望尽快结束这高中三年担惊受怕又百般屈辱的生活，希望自己也能早日出去打工赚钱，缓解妈妈林德青肩上的压力，还有妹妹二妮，那个年纪本不该挑起的担子。
在这个家里，作为长女的大妮，她觉得本应该是她辍学出去打工才对，她才是这个家里最应该做出牺牲的一个，可是，妹妹二妮却意外地承受了辍学打工之苦，她因此内心十分的不安和愧疚。
自从二妮辍学以后，大妮在四中上学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她甚至觉得自己继续的学业有如苟且偷生，尤其是每当妹妹二妮从远在千里之外的G省给她汇款和写信来，用那稚嫩的笔触，叮嘱大姐一定要安心在学校读书，千万不要为钱的事发愁时，她的心就像被雷击了一样，火烧火辣的疼痛。
她恨不得快点离开这所学校，和二妮一起去打工，她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凭一己之力去保护弟弟妹妹才对。
可是，大妮终究是缺乏一份了断的勇气，她心里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
这也就注定了在她面对辍学在外、漂泊打工的二妮时，至始至终心中都会多一份愧疚。二妮在外面过得好与不好，时刻牵动大妮那根极度敏感的神经和那颗触碰即碎的心，有时候，大妮不免在心里嘲笑自己是个行动上的矮子，是个十足的懦夫。
六月的天空是灰色的，可偏有人说它是黑色的，对每一个即将毕业奔赴高考考场的学子来说，或许这六月就是乌漆墨黑的，因为谁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将是什么样子的，人生是否会因着这一纸分数而彻底改写，或许这残酷的考试，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一题我明明会做的，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的头好痛，为什么我的手心这么烫，为什么我明明感觉天这么热，我却一滴汗也没流！”
“完了完了，快没时间了！”
“还有三个大的题目，我一题都没做，怎么办，来不及了！”
“不想了，赶紧做，先做哪一题呢？”
“我的头，好痛，鼻子也无法呼吸，怎么办，怎么办，就要下课了。”
“叮铃铃，叮铃铃……”
“请考生们停笔、起立，拿好自己的物品，离开教室，试卷摆放在桌子上，人迅速离开。”
大妮极不情愿的放弃了手上最后没写完的一道题，因为监考老师已经走到她身边，十分冷漠地把卷子从她手中夺走了。
开考之前，大妮乘坐的这辆送考的大巴，从住宿地出发没几分钟，就被一辆运木材的大卡车拦住了去路，交警在那里疏散了半天才通过，一到考场，周围十分寂静，考生们已经开始答题了，原来开考铃声早已敲响，时间已经过去了大约十分钟，随行的带队老师在考场门口跟巡视员解释了半天，这一车的同学才被放行进了考场。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英语本来是大妮最得意的学科，可是今天的的考场上，大妮像中了邪一样，拿起笔来，笔尖半天都没落到卷子上，大脑一片混沌，似乎不受她意志力的控制。
一进考场，大妮就觉得头脑发热，浑身都在颤抖，捏在手中的笔也不听指挥，明明试卷上的题型她以前都见过也做过，可拿起笔来又不知道怎么写答案了，她在试卷上那里写两题，这里写几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稳不住神，心里干着急，结果考试时间已过去一多半了，她居然还有三个大的题目动都没有动笔。
大妮出了考场，望了望天空，眼前一黑，头一阵眩晕，心里想：“我彻底完了！”
情急之下，她扶住了教室走廊的一根柱子，没让自己倒下去，她靠在那里定了定神，然后长舒一口气，又仿佛一下子轻松了似的，心里又说了句：“完蛋了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