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曦初现,山巅巨石之畔,一青影端坐,手指跳跃处,悠扬琴声杳杳传出,焕发了无尽生机,引得百鸟来和!
困顿的陆离来到了青影身后,双眸中血丝布满。
也无任何言语,他缓缓跪倒于地,三跪九叩,充满希冀的望着青色背影。
砰~砰~砰~
“师父!”
青影略微一滞,抚琴的指尖轻颤,却只一瞬,又恢复了先前不滞于外物的状态。
“师父!”
跪伏的少年哽咽。
指尖抬,琴音止。
青影端坐原地,摆了摆手,轻轻摇头,对于巨石下的喊叫不置可否。
山巅有风拂过,吹散了薄雾,抚平了陆离衣衫上的褶皱,却抚不平他的心伤!
巨石之畔,两人如身化雕塑一般,陷入了亘古的沉默。
片刻后,少年起身,青影低头继续抚琴。
音波荡漾间,一座巨大传送法阵以陆离为中心,缓缓浇筑而成。
“叮~”
琴音一颤,传送法阵青芒大盛,眨眼间吞噬了陆离瘦削的身形。
沐浴青芒的少年望向青色背影,抬手接住青影抛过来的包袱,神色复杂却坚毅:“师父,我去了!”
“切勿在人前以我为师,否则,永不相认!”
青影终于出声,却决绝不已。
冲天而起的青芒送走了陆离。
青芒散落。
风起阵阵。
云雾散而再聚,依稀间,山巅只余一道笔直端坐的青影,抚琴浅唱。
他双手微微下压,止住了轻颤的琴弦,起身眺望无尽的天际。
那里,一柄神剑忽而降世,刺破苍穹!
青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诡异而又苦涩。
“二十年之期已到,你感应到了么,玉儿就要来了,就要来了!”
云雾缭绕复清明,静静低语说与山鬼听?
乾元大陆极北之地,冰天雪地,流泻了一地的白,常人匿迹其中,难觅影踪。
风雪中,枯树之畔,一光点忽明忽暗,闪烁不已。
须臾之后,于银装素裹之中显出一道身影,月白长袍披身,完美融于天地之中,几不可见。
月白身影正是消失于传送阵中的陆离。
陆离回到了乾元大陆,身形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缩着,不消片刻,竟回复到了他六岁时的模样!
对此陆离讶异非常。
脑海中,于无涯洞中翻阅的古籍逐字逐句的清晰后深刻;于不知名庙宇中遭遇的种种苦难,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下一秒,当他低头望见极度不合身的衣袍时,颇为无奈。他尝试着运用修为打开酒葫芦,却失败了,他清晰的感知到,体内修为涓滴不剩,这让他很受伤。
他这才记起青影最后时刻的动作,立马打开了青影赠他的包袱,内里竟是他来时身穿的袄袍和些许衣物,少年暗叹。
动作麻利的换下衣袍后,他不禁深思:
我为何进入了那处古怪的地方?十五年来,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吗?青影究竟是谁?无涯叔叔呢?我的过去……
无尽的谜团占据了少年周身上下,令他不得开心颜。
虽是少年身,却失少年心。
陆离逆风雪而行。
南下。
一路上,陆离风餐露宿,飞鸟充饥,啖雪止渴,倒是练就了一身捕鸟绝技。
三月后,陆离走出极北冰原,踏入了大草原。
行不到半日光景,他便偶遇了一小河。九转十八弯的河道掩映在丈许高的绿意中,似那小家碧玉般于纨扇后娇羞无限。
陆离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水,作势欲饮,双手却愣在半空中。
清凉的河水顺着指缝一点一滴的流逝殆尽,陆离却浑然不觉。
他眼神澄澈,却见身前水面上一少女静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足底距河水寸许有余。
循着他的视线游移,有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似嗔非嗔含羞目,琼鼻挺立,小嘴微翘,于河面亭亭玉立,娴静似娇花照水,疑是仙女下凡来。
陆离猝然起身,却也吓坏了不速之客,少女犹如初见生人的林中小鹿,慌忙退后。
阴影遮蔽了陆离瘦削的身形,一身着素白长袍的高大女子抢在了少女身前,面无表情,不喜不怒。
陆离恍然,清醒过来,小心翼翼歉然道:“我……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未及陆离说完,高大女子便携少女御风而逝,河水涟漪微漾。
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也不管她能否听见,他鬼使神差的高声喊道:“我叫陆离,方才我并无恶意,希望小妹妹切勿介怀!世间人并非洪水猛兽!”
乘风而行的少女躲在高大女子的身后,悄悄回望,听闻少年的话语后,不禁双眉微弯,嘴角轻扬。
半边梨涡醉人!
待到河面再度平静下来,河畔的陆离换下袄袍,将其细细叠好,置于包袱之中。
又仔细清理一番后,陆离起身继续前行。
大草原一望无际,陆离一路前行,终是领略了古籍中所载的草原美景!
一轮略显娴静的太阳静静的悬挂天际,偶尔害羞的躲在云层背后,她给予这片大地温暖,她毫不吝啬。
大草原上的太阳,没有南方烈阳的毒辣,没有极北之地暖阳的慵懒,她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大草原上的宁静祥和。
不远处,纵横奔驰的骏马,如旋风般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一堆堆肥羊,在哼着悠扬牧歌的牧童驱赶下,逐水草而行。
蜿蜒盘旋,转了不知道多少道弯的草原母亲河,无声流淌;与肥羊齐高的离离原上草,盎然生长;天际盘旋的雄鹰,如忠诚的卫士,捍卫着大草原的宁静。
陆离追逐着马群,尽情奔跑,放肆呼喊!
许久,陆离方才止住了步伐,双手叉腰,气喘吁吁。
他远眺西方,长河落日,天际晚霞朵朵,如人血泣。
没来由的,他忆起了离开小山村的那个傍晚。
天尽头,晚霞猩红似血,一如今日。
陆离无意识的向南而行,眼前满是他在秦无涯肩头的无忧岁月。
他心底自私地想着,倘若他们没有离开小山村,无涯叔叔是不是不会死?
少年呢喃:“无涯叔叔……阿离知错了!”
陆离南行,流泻了一地悲伤,盈盈绿草也折腰。
一日上山,十五载下山。
唯一不变的是少年深入骨髓的苦痛!
少年多愁苦,世人应怜惜!
离火北境,天高云淡,风中有萧瑟意。
位于离火边境的磐江城,城池高大,其上印记斑驳,不知历经几多磨难,纵使刀砍斧斫、烈焰灼烧,却仍自岿然屹立。
由于常年遭受战火,磐江城周遭上下自有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令人肃穆。
城墙跟,衣衫破败的陆离瘫坐在地,背靠城墙。
他蓬头垢面,让人看不清样貌,唯有一双眼眸,灵气十足,透过层层污秽,映照在腰间系着的酒葫芦上。
他伸出不知藏在何处的一只手,手指修长有力,十分好看,掌中却布满了老茧、尘垢,远远看去,秽浊不堪,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也正是这只手,举起了腰间的酒葫芦,如秦叔般轻轻一抖,抖落了木塞,往口中含糊的倾斜了一下。
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头滚动,流入少年腹中。
陆离轻咳,他的未来在何方?
晚间,陆离回到了他暂时的“家”,一座破庙,他于破庙中四处探访,一块破旧的匾额告诉他此地名叫战神庙。
关于战神的传说,陆离很是向往,《大荒古书》有详细记载,他曾不断的问自己,若是他拥有战神的一身本事,或许命运也不得不低头?父皇、秦叔也不会离开他了?
一念及此,陆离自嘲的笑了笑,又往嘴中倒了一口酒。
数月来,陆离饮酒浇愁,心底愁苦并未清减一分,酒量却增长的骇人听闻,可能世间无人相信,也无人敢信,六岁少年一日酒量便可撑死三头水牛!说来也是奇怪,秦叔留下的酒葫芦不知蕴藏何等玄机,虽与寻常酒葫芦一般重量,内里酒水却似无穷无尽!
已然微醺的陆离嘴里含含糊糊的叫嚷着,四肢胡乱摆动,最终,仰躺于庙门口的老槐树下,没了动静。
夜渐深,寒意淡淡,薄衫蔽体的陆离轻微抖了抖,身躯却慢慢蜷缩在一起,好似丧家之犬抱头取暖。
午夜时分,一阵急促的叫声将陆离惊醒!
醒转的陆离不由心下一凛,眉头一皱,却旋即释然,罕见的面含笑意,雀跃道:“阿黄,你来啦!”
不速之客意兴阑珊,破庙顶上悠闲散步,步伐优雅,举止轻佻。
她纵身一跃,跳到陆离肩头,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
经受不住她的甜蜜攻势,陆离转瞬间败下阵来,将其拥在怀里,悉心照料,笑道:“阿黄,今天又有什么好去处了?”
“喵呜~喵呜~”来者竟是一只小黄猫,得意洋洋的吵闹着。
“行行行,大头归你,我尝尝鲜总可以吧!”陆离毫无障碍的与其交流着,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一人一猫穿过三条街道,来到了一处高门大院。
正门之上,匾额高挂,上书沈府。
陆离神色微动,却低头无语凝噎。
一人一猫转过正门,去往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