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逼近,克罗曼被带至教堂内的私用经堂。
经堂最底部的十字架与祷告桌不知去向,只是放着一块平滑的石碑。这是原本放在内殿的石碑。当一位虔诚的修士得到主教的认可,便能用嵌有金刚石的石刀在碑身上刻下名字,在漫长的岁月中,它是这个教堂存在的证明。
为此克罗曼心中有了一丝慰藉,他口中喃喃祷告,一步一步走向石碑。
漆黑如墨的云烟在大理石地面漂浮,整个经堂陷入十分诡异的气氛。石碑上静静地躺着一位金发女子,她的面容似曾相识,保留着风暴前唯一的一丝宁静。
“乔娜!”
克罗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踉跄着步子试图接近,但是一道道奇特的光芒从地面冲起,形成一道屏障将其阻挡。此时,克罗曼才隐约发现,脚下的大理石上布满了各种奇特的花纹,那是一片复杂的金色符号。
“德莱斯,是你杀我的女儿?”克罗曼大声怒喝,他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请别激动,皇帝陛下。”德莱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逐渐显出身躯轮廓的阴影。
克罗曼紧紧捏着拳头,冷冷地望着若隐若现的德莱斯。
“当当……当……当……当……”教堂的钟声不断地回响,干涩悲壮的声音却如丧魂钟声,催命夺魂。
还差一小时就是零点。
塞拉底堡附近开始骚动,夜幕下的十字军推进至塞拉底,这些常年守护边疆的军队,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
“夺回塞拉底,前进!”丹尼尔皇子骑在纯种高头马上,抽剑大喝,战斗瞬间开拔。
但是塞拉底内的敌人早有预备,他们似乎拥有一双黑色眼瞳,时刻窥视着动向。战争在同样的地点,上演相似的场景,只是敌我双方交换了位置,可是仅在短短的时间内,冲锋的帝国军队就损失惨重,因为那些潜伏在暗处,如蛛网一般密集的魔法阵一一被触发,黑色火焰不断吞噬一批又一批试图靠近塞拉底的士兵,然后化作一个个冲天的红色光柱,然而如大浪推进的军队根本无法停下脚步,他们勇往直前逐渐逼近堡垒。
杀声阵天,但是却似乎是闷雷。
这一切,对于教堂最深处的经堂来说,恍如隔世。
德莱斯抽出黑色的长剑,居然将其递给克罗曼道:“皇帝,我将带你去往真正的天堂!”
……
一些士兵终于到达护城河,可是河流忽然散发出怪异的气味,让靠近的士兵呕吐不止,即使有人强行靠近,瞬间就被河流吞没。面对预料外的河流,皇家骑士潘克多恩惊讶大呼,因为敌人盘踞在堡垒上,除了投石器与弓弩长矛以外,没有任何动作,这与前天晚上的状况相去甚远,因为可怕的空中怪物还没有出现。
这时候,唯一通向堡垒的吊桥忽然起火,瞬间就化作一堵火墙。
“去砍些大树来,河流并不十分宽,只是……似乎很危险……”丹尼尔心中焦虑万分,望着红色的河水,眼神有些呆滞。
“随时注意上空!”他始终没有忘记这一点,不时提醒周围的几个指挥军官,但一切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鬼面蝙蝠降临了。这一次的数量更为庞大,就像大片汹涌的黑云将整个天空阻挡,仅有的微弱月光也消失了。
空气与视线都很压抑。
丹尼尔皇子的手心不断冒汗,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战争,死亡的恐惧感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成形。
鬼面蝙蝠如幽灵一般冲下地面,像夜枭狩猎准确抓起士兵带上天空,它们用利爪撕开铠甲吞咬士兵,或者就是将他们直接从高空扔下,血腥的场面像一场旋风席卷阵地,有一些士兵开始退缩,他们抱头逃窜却无济于事,随着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野蛮杀戮扬起的血腥气味散播到方圆几英里。
“殿下,情况似乎不妙,请您先撤离这里!”皇家骑士潘克多恩急忙调兵,决定先护送丹尼尔离开。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就这样?”丹尼尔双手无力得握住长剑,心中充满恐惧与不甘。
父亲,姐姐……明明已经离他们这么近了,却没有办法再朝前迈进一步,相反,这唯一的希望似乎也要殒没了。
丹尼尔知道,错过今天晚上,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大声的呼喊着,挣扎着,试图冲向塞拉底,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力量是那么微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丹尼尔失神地张开双臂望着漆黑的天空,眼神颤抖,他看不到光明!
忽然,黑影呼啸而过,一只巨大的鬼面蝙蝠扑向少年……
“殿下,趴下——!”潘克多恩猛地扑倒丹尼尔,只见一道血柱喷出,模糊了丹尼尔的视线,鲜血沾染了他的脸颊。
“殿下……请您先离开……我们还有机会……”潘克多恩痛苦的说着,而当丹尼尔吃力地从挣扎爬起,却惊讶地发现潘克多恩的右臂鲜血淋淋,胸口也是一个可怕的窟窿,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脏。
鬼面蝙蝠撕去了潘克多恩的一条右臂。
“潘克多恩!”少年失声痛哭,他品尝到血的苦涩。
“别担心殿下,我答应过公爵,我会保护您……所以……”潘克多恩的呼吸逐渐沉下去,却失去了声音。
少年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为他献身的骑士,发出断断续续地哭声。
鬼面蝙蝠忽然逐渐消失隐匿,而在塞拉底的城墙上,茉瑞娜极度满意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一段圣餍实在是太过瘾了。不过,她却没有任何成就感,因为她所期待的情况还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不打算出手?”茉瑞娜望着手中的短杖,“真是太可惜了,我还特地想好好款待他呢。”
“茉瑞娜大人,卡玛利拉的那群胆小鬼们恐怕早就躲起来了,他们一定缩在自己的棺木里瑟瑟发抖。”茉瑞娜身后的吸血鬼得意的说着,引起周围几位吸血鬼大笑。
“他们不是很喜欢隐匿嘛,这也符合他们的嗜好,当他们全部变成岩石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是我们的了!”
茉瑞娜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人类本就是以卵击石,剩下的就让拉桑巴的孩子们去解决吧。”对于收尾的工作她没有半点兴趣,她只想赶到那个地方,那里才有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同样,因为密集的魔法阵,亚德里恩的幽灵船始终在塞拉底附近徘徊,在接到大量蝙蝠的局势报告后,老伯尼将整个阵地的危险地区划分出来,最终告诉艾斯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时间差不多了。”艾斯平静地望着远处黑暗的天空。
三位长老相互点了点头,艾斯下达了开战命令。
“血鹰之喙,出发!”
无数的红色蝙蝠飞出了幽灵船……像一团红云,那是黑暗中唯一的颜色。
塞拉底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四百多名身着怪异衣着的拉桑巴吸血鬼像一群野兽冲了出来,他们瞬间就越过红色河流,冲进阵地。他们的脸上是血腥的笑容,满足的笑容,他们是来享受血的圣餍的。
拉桑巴的吸血鬼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或者就是绝对的叛逆者,就像青春年少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谁也不能左右他们的意志,但是他们的某个嗜好是一致的,就是野蛮式的杀戮。在疯狂不拘方式的杀戮下,数千的十字军彻底溃散,变的不堪一击,损失惨重,仅仅几十分钟就只剩下三分一不到。
在一群骑士的护送下,丹尼尔双眼灰暗地望着逐渐远去的塞拉底,这时候又有几条黑影掠过,警惕的骑士们迅速将皇子保护在中间。
黑影像闪电一般移动,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当回过神的时候,两名骑士已经倒在血泊中。两只浑身是血的吸血鬼,对着丹尼尔露出狰狞的面容。其中一只捏着一条断臂,并且还将起折成两段,而另一只捏着一颗心脏,在手中高高抛起不断把玩。
“人类,别走。”他们的嗓音就像小刀刮着毛玻璃,尖锐刺耳。
吸血鬼发出狂笑伸出长长的舌头,伸出利爪猛扑过去。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今天他将葬身在此,恐惧瞬间冲破所有理智,他忽然无助地用尽全力大喝。
“上帝,请你告诉我!谁可以拯救我们——!”
“请你告诉我——!”
“砰——!轰——!”一道华丽的蓝色光柱降落在少年的身边,从华光中出现五个身着浅黑色礼服的怪人,从面容来看并不是人类,因为他们脸色煞白,身材高大强壮。
他们瞬间就扑向那两只吸血鬼,冲在最前者举起拳头,一拳就击飞其中一只。
“上帝保佑,他们也是吸血鬼!!”守护丹尼尔的一位指挥官惊呼。
丹尼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上帝真的回应了他?可是为什么也是吸血鬼?
恐惧依旧压在心头而无法散去,少年呆呆望着一道道蓝色光柱陆续在阵地上出现,与原本的红色光芒相互辉映,但是蓝色光柱中冲出的吸血鬼却扑向先前的吸血鬼,双方毫不废话扭打在一起,战斗场面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不过庆幸的是,这群从天而降的吸血鬼居然没有伤害人类。
接着阵地上又陆续爆发出金色光芒,一群手提蛇型杖,身着红色长袍的吸血鬼稳稳着陆,他们就是密党氏族的“迦太基”。这些吸血鬼六个人为一组,排列成三角阵型,落地的瞬间同时举起手杖,整齐划一地发出怪异的吟唱声。突然,一条条带着斑斓花纹的巨蛇从泥土中钻出,它们吐着性子,喷出类似蒸汽一般的炽热气体。
有几只拉桑巴的吸血鬼发出惊恐怪叫,瞬间失去理智扑向同伴,居然与同族搏斗在一起,而那些“迦太基”却迈开诡异的步伐,一路躲闪走向护城河,等所有的“迦太基”达到后,其中一位年长者发出命令。
“血池,凝固术!”
他们动作整齐举起蛇杖指向护城河,接近百道绿色光芒射出,血河逐渐变暗枯萎,最终成为坚硬的岩石,原本吞噬生命的血口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当河流消失的片刻,绿色光柱出现在阵地上,这一次出现的却是一个个瘦小的家伙,不过他们只显现出瞬间就消失的没有踪迹,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能听见拉桑巴吸血鬼的惨叫声。
“该死的,是让人恶心的‘行者’,一群强盗!”几只拉桑巴的吸血鬼抱头逃窜,迈出几步却如岩石崩塌。他们都中了“行者”的致命攻击,因为“行者”天生的是心脏杀手,他们喜好收集敌人的心脏作为收藏品,因此被别的吸血鬼称作强盗。
这时候,城墙上的拉桑巴吸血鬼终于按捺不住,直接从城墙上跃下,不过,他们落地的时候就开始哭爹喊娘的埋怨,因为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兽”,正在城墙脚下等着他们。“野兽”有些像一群短尾的野狼,瞬间就跃起撕咬他们,而另一些长着红色羽毛的巨鹰飞上城墙袭击人类守卫者,他们的利爪尖喙极其可怕,瞬间就能将铠甲撕成碎片。
战场上乱成一片,血性的搏斗撕咬,野兽的恐怖嗥叫,双方冲撞出现地面大坑,以及不断闪过的鬼魅身形无声地收割生命,整个夜幕充满神秘而惊悚的快感。吸血鬼对吸血鬼,根本不用担心是否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也不用为伤口或者残缺而担心,只有心脏被贯穿才会真正的死亡。
原本已经绝望的十字军军人们惊讶地望着这一切,他们似乎察觉到什么,有几位重新提起手中的武器。
“塞拉底……”
一位浑身是血的骑士喃喃自语地挣扎着站起,举起手中的双翼飞狮子军旗,猛地高高一挥。
“塞拉底……夺回——!”一声激昂的呼喊,是来自于心中的呼喊。
这个声音瞬间激起残余士兵的勇气,纷纷响应重新振作,呼喊声顿时震耳欲聋。
丹尼尔皇子默默地站在远处,他忽然提起配剑,跳上马背。少年紧提缰绳在心中呼喊:“夺回,塞拉底!我要真正的坚强!”
战场终于彻底燃烧了,燃烧这一切的不是火焰,是心中的火焰。
白垩化的战斗中,陆续有卡玛利拉的吸血鬼冲上城墙,然后魔党吸血鬼们费尽力量才将其击退,两位“乌撒巴特”的长老完全心急如焚,他们是一对双胞兄弟,长相都干瘦苍老。
“茉瑞娜大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们寻觅不到她?”兄长鲁修焦急地与一只黑蝙蝠沟通,其弟弟卡修却愤怒地瞪着眼大骂:“该死的,卡玛利拉这群渣滓,居然这时候杀过来,还是再一次使用鬼面蝙蝠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等大人回来再相告,毕竟那是大人的至宝……”鲁修叹了一口气,他隐隐感觉一股不祥,就像狩猎的陷阱已经布置好,就等着猎物进洞。
幽灵船上的艾斯正与亚德里恩摆放象棋,这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通过象棋观察动向与整个局势。
“恩,应该已经全对上了,就少那一招了。”亚德里恩露出狡猾的笑容望着艾斯道:“等那一招出来,就将她的皇后。”
艾斯扬起眉梢,调侃道:“亚德里恩,你似乎越来越不适合隐匿了,好吧,我决定了,我要剥夺你的隐匿王称号。”
艾斯举起象棋“皇帝”晃了晃,亚德里恩顿时脸色煞白,因为这个称号是他的骄傲,为此汉斯与老伯尼暗自偷笑。
“老伯尼阁下,您的空间炼金术有了长足的长进啊,真不错。”艾斯称赞道。
“哪里,哪里,应该感谢您,将萨尔巴托的笔记借给我研究。”老伯尼揉搓着双手,他今天感觉异常满足,按照亚德里恩的安置,他一次次使用炼金术狠狠地过了一把瘾。
“汉斯,教堂内部是不是都是陷阱?”艾斯将“皇帝”托在手心。
“是的阁下,里面很危险,似乎在进行不可见的行动。”汉斯依旧老实稳重,显得很担心。
“恩,应该就是魔党的真正目的,我想那里才是最好玩的地方。”艾斯将“皇帝”放入棋盘道:“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是——!”三位长老顿时激动地异口同声回答,让艾斯手上的棋子一抖。
三位长老其实一直渴望与艾斯并肩作战,因为能见识下最高长老的实力,那就是无比的荣誉,特别是艾斯将血影子干脆利落的解决掉后,他们更是向往不已。
可是,艾斯露出狡猾的笑容,泼了他们一盆冷水。
“顺便提一下,别扯我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