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回答,我没事就来你这溜达,你这中间人的身份就没法做了,你的外捞儿也不好捞了,你儿子的学费估计就得交不起。怎么样,就一句话,你说了我们就走。”
霍老板知道,他回答的不对,他们不会就只要他一句话的。他回答的那句话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才会善罢甘休。他想了想,只好说:“来过。”
刘玉峰转身看向师哥:“听见了吗?”
师哥点点头,对霍老板说:“谢谢你了。”转身走出了五金店。
刘玉峰拍拍霍老板的肩膀,说:“好好干,你儿子肯定给你光宗耀祖。”
说着,他也走出五金店。
店门上的铃铛在玻璃门开关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师哥从下一刻开始,就跟踪路建平。刘玉峰查出路建平的手机显示区域是山城,师哥的车子也追踪到山城。但是他还是跟丢了路建平。在找到路建平的车子时,发现路建平已经弃车而走,车里只有被捆住手脚的沈夺。
3、
路建平不是平白无故要放弃轿车的,而是他发现后面好像有人跟踪。
并不是路建平真的发现了跟踪的车子,而是凭着一种在山野里狼的千里奔袭而感觉到的一种危险。好像这种危险无处不在,所以他把车子停在一个停车场,打了一辆出租车,奔赴目的地。
车子很快驶进一条林荫小路,道路两侧是绿郁葱葱的树木,阳光从墨绿的树叶缝隙中渗入,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洒下斑驳的星星点点的阳光。车子沿着小径又往山里走了很远,才停在一家疗养院的门前。
疗养院的四周都是苍劲的树木,疗养院的院墙上则爬满碧绿的爬山虎。爬山虎宽大的叶片间盛开着大朵大朵的喇叭花。有粉色的,有紫色的,有黄色的,有白色的,五颜六色,微风吹过时,花朵在墙壁上微微地摇摆舞蹈。
路建平让出租车等在门外,他快步走进院里。走过花坛小径,走进疗养院的三层楼房。他上了二楼,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房门紧闭,从房门上面的玻璃里可以看到病房里的一切。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有许多管子在他病床四周铺设着,使那个病人好像完全在管道下生活。那人脸上搁着氧气筒,看不清面貌。
门外的路建平鼻子一酸。他吸了吸鼻子,推门走了进去。
病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房间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微弱的丝丝声外,别无他声。窗外则有不知名的鸟雀不时地飞过,在空中落下几声清脆的鸟鸣,反倒显得病房里更加清静和寂寞。楼下高大的杉树和落叶松已经高过二楼,厚厚的枝叶将窗口挡地有些严实,但还是有阳光从缝隙里撒进房间,落在病床上。空气中能嗅到城市里所没有的清新的带着一点瑟瑟的植物味道。这味道让人安静。
病人剔着光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虽然众多的仪器让病人的脸部没有多少空间露出来,但病人的神情还是看得见,那神情是安静的,甚至是惬意的,没有半点痛苦或者不如意。但是他一动不动地躺着,那本身对于健康的人来说,就是种压力,就是种痛苦。
路建平无声地握住病人搁在薄薄的毯子下的手。那手指瘦弱得已经皮包骨头。路建平再也忍不住,肩膀松动,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咕噜噜地滚出来,滚到脸上,滑落到下颌,再低落在衬衫上。白色的衬衫很快就被泪水打湿了。
门上有轻微的动静。路建平回头去看,是主治医生。他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人,放轻脚步,悄悄退出病房。
“没办法,这种病到了后期都是这样。”罗医生看着路建平那因为忍受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闷闷地说。
“我不是汇款了吗,怎么停药了?”路建平在离开病房十几步之后,才不高声地冲罗医生说。
“病人要停药的,我们必须遵守病人的愿望。因为病人是清醒的。”罗医生四十岁左右,临床经验丰富,是个不苟言笑的医生。他不太满意路建平的态度,但也没深究。估计这样的态度他每天都能遇到,也就习以为常,只是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清醒吗,我怎么没见到他有多清醒?”路建平继续放高着音量,表示他的不满。“我从进去就没感觉到他有多清醒。现在,你听我的,甭管他清醒不清醒,除非你们疗养院不想赚钱,那我就把他带走。”
罗医生见路建平态度坚决,放缓口气说:“其实你我都知道,再用药也是这样的结果,除非动手术。可是手术费用不是常人能承担的。再说手术后最多也就活个一二年。还有,病人的情况也不太乐观,未必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很多人都是选择这种方式度过最后——”
路建平蛮横地截断了罗医生的话:“钱,我有!手术!立刻!哪怕多活一天,我也要让他活着!”
他说着,提了提手里的皮箱,头一摆,对吃惊地看着他的罗医生说:“走,还等什么,我把钱存到医院的账户,你把手术的医生找来,要立刻手术!”
罗医生匆匆走了,路建平把钱全部存入医院的账户。之前的账户已经取消,他又开了一个。有护士来找路建平,让他到三楼会议室开会。几位专家都已经到位,会诊的结果是第二天动手术,病人的情况危险,此时动手术也有危险。所以要路建平签字。
路建平拿起钢笔,要签字时,他觉得手里的钢笔太沉重了。在那行“如遇到各种危险医院概不负责”的字样下,路建平还是沉沉地写了“同意”两个字。
签完字,他感觉手心里都是汗。
手机响了,是鸽子的来电。
昨天走得匆忙,他没有给鸽子打电话。况且那日在银河酒楼被鸽子看到他被裸身的曾玲紧紧抱着之后,鸽子再不跟他说话。即使在父母那里,鸽子跟他交流的也都是父母家的事,关于他们的婚姻家庭儿子,鸽子只字未提。现在鸽子突然主动给他打来电话,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路建平的预感是准确的,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4、
鸽子从剧团出来,去车棚取自行车,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头,看到周怡君站在马路对面,招手叫她。
当初还以为周怡君是路建平的外遇,没想到是那样一个女人。鸽子这么想着,推着自行车走过马路。
“你怎么在这?”鸽子问。
周怡君却没说话,只是冲她招手。鸽子便把自行车支在路边,向周怡君的车子走去。
“车里有个人认识你,请你进去说两句话。”周怡君满脸微笑地说,并把后车门打开。
鸽子有点诧异,不知道谁在车里,好奇促使她弯腰到车里看。
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着个胖子。头发全部向后梳,腰部的肉胖得都溢出了腰带。脸上的神情是微笑的。但这张脸是陌生的,鸽子不认识。她纳闷地问:“你找我?”
“上车,上车再说。”胖子说。
鸽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路边的自行车。
“就说几句话,对你很有用的话,跟路建平有关。”周怡君看出鸽子的犹豫,怂恿地说,并且推鸽子上车。
鸽子听到事情跟路建平有关,没再犹豫,抬脚上了车。
周怡君也上了车,坐在后排座,紧挨着鸽子。
“什么事跟路建平有关,请说吧。”鸽子看看周怡君,又看看前面的胖子。
周怡君手里拿着一块白纱布,向鸽子递过去,一边说:“你看看这个认识不?”
鸽子忽然嗅到一缕诡异的芳香,那是******哥罗芳的味道。她恍惚觉得周怡君把白纱布捂住她的鼻子,她挣扎了两下,浑身的力气却越来越使不上。她透过车窗,看到路边她的自行车忽然倒了,地上的一切都突然翻转到了天上……
“好了,她睡过去了。”周怡君冲胖子说。
“算你将功补过。”胖子说。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周怡君面无表情地问。
“去你那。”胖子发动了车子。
周怡君昨天拿到胖子手里的玉蟾蜍,立刻拎着皮箱开车出门,想远逃他乡。她早做好了准备,拿到玉就会跟霍先生交易。
霍先生是中间人,他只看物,不看人。一方是钱,一方是宝贝,他只看钱和宝贝,从不看人。
周怡君早就跟他打好招呼,霍先生也知道周怡君说的宝贝其实就是路建平的玉蟾蜍,但是他不管这些,江湖恩怨多了,谁管得了?他只管做他的中间人,只要宝贝和钱做了交易,他就会得到属于他的那份钱。
所以跟路建平交易的时间到了,路建平没来,他就觉得事情向有趣的方向发展了。十多分钟后,周怡君给他打电话,他就微笑着跟她定了交易的地点。但等他看到了周怡君的玉蟾蜍,他不觉有些气馁地说:“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的玉蟾蜍是假的。你看这里,这里,都是什么啊,只是块普通的玉,连上等玉都不算,别说是汉代的白玉了。”
周怡君知道被路建平耍了。没有了玉蟾蜍,也就等于没了三百万,那么她家里的一切还都不能放弃,那是她在这个小城里唯一的家当。还有,既然玉蟾蜍是假的,她拿走之后,会被很多人认为她拿了真的。与其让胖子认为她拿了宝贝而在日后的岁月里追杀她让她不得安生,还不如回到胖子面前,承认错误。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真的玉蟾蜍还在路建平的身上,要赶快赶回去,找路建平要玉。
周怡君立刻开车回家,没想到路建平已经离开,被捆在沙发上脸憋得通红喘气费力嘴里哇啦哇啦叫的竟然是胖子。
胖子没把周怡君怎么样,只是甩了她一个耳光,并承诺找到玉蟾蜍,两人一人一半。
两个人现在已经明白了,凭他们一个人的力气,是拿不到玉蟾蜍的,必须尽释前嫌,精诚合作。他们决定绑架路建平的妻子白鸽。
“绑架他妻子,不信路建平不把三百万拿出来救人。”胖子说。
周怡君没有反对。在她意识里,三百万已经到手了,却突然不翼而飞,那感觉就像属于她自己的三百万丢失了一样,所以想夺回三百万的心非常迫切和渴望。
周怡君给路建平打去电话,用鸽子的手机打的。
路建平很快接听。
“鸽子,有事吗?”路建平忐忑的声音。
周怡君故意没说话。
路建平那边疑心更浓,不安也加剧了,他又急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鸽子,说话呀?”
“你的鸽子睡着了——”周怡君拿着鸽子的手机,轻声说。
路建平吓得一激灵。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你把鸽子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请她来说说话。我和她都是你的女人,说说话你没什么意见吧?”
肯定不是说说话那么简单,路建平想,周怡君要的是玉蟾蜍。这个女人,自己当初不该贪恋女色跟她纠缠不清。现在他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只好压抑着愤怒和羞恼。“鸽子是无辜的,你别伤害她——”
“你们还挺夫妻情深的。不让我伤害她很好办,你拿三百万来换。”周怡君干脆地说。
“我这三百万是救命的——”路建平在电话里咆哮起来。
“切,我的三百万也是救命的。”周怡君说,“明天晚上五点半,三百万,你有,就换鸽子的命,没有,我就把扔到码头下面的江水里,喂鱼。如果你报警,我们就同归于尽。”
周怡君没在听路建平说话,关了鸽子的手机。
“你够黑的。”开车的胖子说。
周怡君没有说话。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没有三百万,生不如死。那就铤而走险,放手一搏。要么拿到钱远走高飞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周怡君跟胖子做了详细的部署,第二天晚上五点钟,路建平的电话给周怡君打了过来,他已经回到山城,拿着三百万,随时准备好跟周怡君交换。周怡君让他拿着三百万到步行街天桥上等待。
周怡君开着她的车,来到天桥下。五点半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她已经看到路建平在天桥上站着,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黑皮箱。她给路建平打电话,让他把黑皮箱扔到她开的车里。她已经把车棚打开,露出很大的天窗。
“鸽子呢,我想听听她的声音。”路建平说。
周怡君把事先录好的鸽子的声音发给路建平听:“建平,你快救我——”
“不行,我要见到鸽子,确保她安全,我才能把钱扔给你。”路建平坚定地说。
周怡君只好给胖子打电话,让胖子用鸽子的手机给路建平打电话。鸽子在胖子的车上,被捆着手脚,嘴里塞着一团破布。胖子的车子四周围都贴着茶色的窗纸,外面看不到车里的情况,但鸽子能看到外面的一切。胖子给路建平打电话,让鸽子跟路建平通话。鸽子早从前面的车窗看到路建平在天桥上站着。听到手机里传来路建平的声音,着急地喊:“快来救我,我就在——”话没说完,嘴上又被胖子塞住了一团破布。
“你听清楚了,赶紧扔钱,要不我把你妻子推出车外,让过路的汽车碾死她。”胖子阴狠地对手机那边的路建平说。
路建平估计胖子的车也在天桥附近。他只好把钱扔给了周怡君停在桥下的车。周怡君刷地合上天篷,并立刻打开黑皮箱,只见里面都是一沓沓厚厚的簇新的钞票。她欣喜地给胖子打电话,说:“到手了。”一边开动了车子。
“人怎么放?”胖子问。
“事先不是说好了吗?现在不能放,如果现在放,路建平会追上来的。”
“可绑架人质时间越长越危险,我倒有个办法,让姓路的不能追上来。”胖子说。
“快说!”周怡君追问。
“我要让他从天桥上跳下来——”
“你有病啊,那会出人命的——”周怡君不解。
“心疼了?摔不死他,不到三楼的高度。”胖子说。
周怡君还想说什么,胖子已经挂了电话。
路建平的电话也打进了胖子的手机:“你们该放人了。”
“好啊,我没说不放人,但有个条件。”胖子说。
“你们******不守信用,我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咋地?”路建平气急败坏地说。
“听周怡君说你们夫妻情深。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从天桥上跳下来,我就立刻打开车门放人,因为我知道你手上的功夫,假如我现在放人,你马上就会追上我们。跳不跳你说了算,不跳的话,我可开车走了,你妻子流落何方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我会把她卖到偏远山村给一家子光棍儿做老婆,生一大堆娃——”
胖子是记恨路建平前一晚在周怡君家对他的暴打,他要泄私愤。
鸽子听到胖子在电话里跟路建平的对话,她不知道路建平会不会跳下来,但她觉得胖子会把她卖掉,即使不卖掉,也会把她带走。昨天一夜要不是周怡君百般拦着,胖子早就强奸了她。她担心再这么下去,她就没有活路了,挣扎中,她蹭到车门边,猛地拉开车门,从车里滚了下去。
就在鸽子滚出车门的一刹,她仿佛看到天桥上,飞下一只大鸟,那只大鸟就落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