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仔,过来看值日表。你看今天轮到谁倒饭啦?”为了尽量不会再次引爆玉仔的“牛”脾气,我还是极尽诱惑之能事地让他先看值日表。
“玉……”玉仔只读出这一个字就立马停住了,并且伸手就将与“倒饭”项目对应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卡片换成了伟仔的,“轮到伟仔倒饭啦。”没想到这小家伙理解力如此之高,反应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还会突然亮出这么一手。作为一名中重程度的自闭症儿童,玉仔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那的确是令人佩服之至的。
“不对,昨天是伟仔倒的,今天轮到你啦!”佩服归佩服,可咱还必须得引导他照章办事。
“伟仔倒啦,轮到伟仔啦。伟仔!”玉仔一边火急火燎地为自己推拖着任物,一边就要冲出去找伟仔来倒饭。在这之前,他已经多次通过这种踢皮球式的耍赖方式逃脱“倒饭之苦”啦。因此,这一次,咱决不能再让玉仔这种不负责、不作为的歪风邪气在错误的轨道上越滑越远。
“不行,就是你倒饭!”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像玉仔这种擅自篡改值日表的极度狡猾啥都明白的小家伙,如果再给他看什么值日表、视觉规则提示卡片之类的东西,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感情。因此,我一把抓住正要拔腿往外冲刺的玉仔,毫不手软地将他拽到了盛放剩饭剩菜的托盘前。“今天你必须去倒饭,要不你就不要睡午觉啦!”我说得斩钉截铁,直瞪住他的眼睛也冒着不容耍赖的坚毅之火。
“轮到伟……”
“闭嘴!就是你倒。我数三个数,一,二……”我知道,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境当中,我不能对他有丝毫的软弱和让步,否则玉仔今后将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利用这种方式逃脱自己该负的责任。
“伟仔,倒饭啦,伟仔!”眼见这一次难逃一劫,玉仔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两手端起了托盘。他一边牛一样摇晃着健壮的身体往外走,一边大呼小叫地喊着伟仔的名字。希望伟仔还能像往常一样听到呼唤后,能马上过来顶替自己去倒饭。可是这一次,我和陈老师已经事先商量好了,由陈老师带领伟仔到下面监督其他小朋友洗刷去了。
“闭嘴,就是你倒饭!”为了更好地压制住玉仔那颗偷懒耍赖的心,我又一次厉声制止了他的大呼小叫。可毕竟是心有不甘,在端着盘子往厨房走的这一路上,玉仔始终在徒劳地呼喊着伟仔的名字。
唉,这个玉仔,脾气也是执拗到了极点。每天中午饭后,我班的其他孩子都曾在老师的带领下倒过剩饭剩菜,唯独这个玉仔,吃完饭洗刷完后,就知道往电脑前跑。只是这一周,我们对玉仔这种偷懒耍滑的作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共同决定由我来具体实施改造玉仔的艰难计划。
“啊,我不开心啦!”好不容易监督玉仔倒完饭菜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当口上,因为刚刚被改造了一番而怨气满腹的玉仔,竟然又大喊大叫着卯足了劲儿地往旁边一个小朋友的身上猛撞了过去。
“啊,小心!”幸亏那个小朋友身边有妈妈陪护,那位家长惊呼一声赶紧伸手用两只胳膊护住了儿子的身体,这才没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否则,就凭玉仔那一身蛮力,不把人家小朋友撞成重伤才怪!
“好你个玉仔,撞人对不对?”对于他的这种一贯行为,我的确感到又气又怕,如果真的将人家撞伤的话,那还真的后果挺严重。
“不对啦!”玉仔一边哭丧着脸回答着,一边还摇头摆手来否定着自己的这种野蛮行径。
“那你还不去给小朋友道歉?!”说句实在话,作为老师,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将人家给撞了,尽管攻击未遂,但我心里还真感到有些愧疚。
等到好不容易将这一风波应付过去之后的第二天,正在我犹豫着是否还要多安排玉仔倒两天饭的时候,没想到玉仔竟然很自然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老师倒饭啦。”说着,他端起盘子来就往外走。老天呀,昨天跟今天的这种反差也太强烈了吧,还是我真的落伍了?总之,对于他的这种主动请缨的方式,我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玉仔竟然每次都是主动去倒剩饭剩菜,如果不让他去的话,那就又会引爆他的牛脾气。毕竟,这也是好习惯,我们也就没再重新排值日表。所以,倒饭的这项光荣任务,也就成了玉仔的专利。
这一天陪玉仔倒饭回来后,我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将他成功接受改造的这一经历整理成一个小故事在校刊上发表。“老师,鼠标。”我闻声抬头一看,只见玉仔已经拿着鼠标送到了过来。我这才猛然醒悟,原来我只顾构思怎么整理这个小故事去了,竟然忘记了把鼠标拿出来插到电脑上去。而我的这一小小失误,居然让站在一边的玉仔看到了,于是才有了他帮我拿鼠标的这一幕小插曲。
“噢,谢谢玉仔。”我赶紧又感激又倍感欣慰地对玉仔表示感谢。
“不用谢。”玉仔蛮谦虚地摆手回应着走开了。不过,平心而论,如果他仅仅只是帮了我们这一点小忙的话,那对我们的震撼也不至于那么大。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各科目的老师都会将自己准备好的各课时的课件集中在同一台主电脑上。这样的话,我们每次上课就直接去主电脑找出相应的课件就可以了,十分方便。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讲,这样做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单就拿我们班的情况来说吧,我们班有三位老师,每位老师平均都身兼四到六门课程不等。我们每周每月甚至每学期的各种课件、教案、评估、目标、总结等等的文件几乎全部都存在放同一台主电脑里面。尽管我们也都对这些材料进行了归类整理,但毕竟数目太多数量太大,很多时候都会出现在上课时找不到自己所需课件的尴尬。而每当这个时候,玉仔大显身手的机会就来啦。
“玉仔你过来看一下,那首《刷牙歌》放哪里去啦?快把它找出来。”这是我们上生活技能训练课时,因找不到相应视频而特地向玉仔求助的一次经历。
“唉,好啦,在这里啦。”把我们急得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的复杂任务,就这样被玉仔很快给解决掉啦。“噢,不对,没有声音。”玉仔刚打开视频就有发现了新问题,那首把我们急得要命又被他轻易找出的《刷牙歌》刚刚放了一个小开头,歌词还没出现呢,这小家伙居然就知道只有音乐伴奏而不会出现声音?这未免也厉害得太过分了吧!站在旁边的我正不服气的这么想着,只见玉仔已经在点击功能选项键开始选择“音频声道”了。果然,在他另选了一个声道后,美妙的歌声便随着优美的音乐旋律飘满了整间教室。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这样一个铁的事实面前,咱不服都不行。
“好,大家起立。”歌曲刚刚放完,玉仔就赶紧按了暂停键,开始有模有样地学着老师上起课来。或许是我们还没有从玉仔刚才的“天才表现”当中回过神来吧,总之这个越俎代庖地小家伙这次居然更加大胆地冒充我们老师啦。简直是岂有此理,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呀?!
“玉仔你给我坐好!”本来就对他的这种不俗表现充满羡慕嫉妒恨的我,马上像找到了出气口一样,厉声喝止了玉仔的这种“过分”表现。
“噢,坐好,我错啦。”说完,玉仔很乖巧地坐回了原位。这还没正儿八经地开始上课呢,他就天真无邪地给我来了这么多“下马威”。作为老师,我越想越窝囊,恼羞之余,唯有晕倒。
【本章点睛】:凡事都有两面性,刻板行为也不例外,关键就看你怎么看待和处理而已。就拿玉仔来说吧,他一开始死都不去倒饭,其实也是拒绝改变自己日常活动项目的一种刻板表现。而一旦我们对其采取了软硬兼施的手段迫使他亲自去倒了一次饭之后,他之前的日常活动项目中也就新添加了“倒饭”这一项,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坚持主动倒饭的原因。理由很简单:他不希望自己新建立的活动项目再次被打破。
如果说玉仔倒饭问题上的转变还属于普通范畴的话,那么,他能帮助我们老师解决找视频文件资料以及选择音频声道的行为,就明显属于特殊的“高级刻板行为”了。而这,恰恰是需要我们着力加以引导和培养的地方。
当然,也还有部分老师家长建议我们再试着让玉仔隔一两天再去送饭,以便进一步打破他的刻板行为。这自然又回到刚才的那个话题上了: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我们不考虑自闭症儿童某一行为的社会性应用价值和心理情感的培养等因素,而只是一味地为了打破而打破,或是为了建立而建立某一行为的话,那我们教育者本身是否也已经陷入到“刻板”的陷阱里面去了呢?就拿玉仔这件事来说吧,我打从心底里认为,他是属于“天才性刻板”的一列。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因为只要我们帮助其建立起好的刻板行为(比如主动到饭、帮老师查找文件等),那他就能继续在这条良好的发展之路上阔步前进;二是因为包括我们普通人在内,要想在某一领域做出成绩的话,那也是要具备一定的刻苦钻研、废寝忘我之刻板精神的,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自闭症儿童,自然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