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京都飞柳城，初春三月，乍暖还寒，春雨漫漫，落花纷纷。年轻的女子们都换上一袭如烟的轻纱，撑一顶精致的油纸伞，身姿轻盈地穿过大街小巷，与一旁经微风吹拂的柳絮共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飞柳城的歌舞坊也陆续开放了，开始招揽生意，也开始招兵买马。在一些大歌舞坊的门前，甚至可见穿着各式各样彩色的艳丽霓裳，身材曼妙的候选女子排成长队，一眼望去，如一条落地的彩虹一般，光彩照人。
我的马车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和煦煦攘攘的小巷，停在一家歌舞坊的门前。我掀开帘子，一眼看见“微草坊”的牌子。
这家歌舞坊最近才崛起，也因曾得国相的亲笔嘉奖封赏为正一品歌舞坊而名声大噪。此刻在坊前求教的女子更是不少，只是我一眼望去，应选众人皆是资质，气质平庸之辈，相比之下想来我若**，定可谓轻而易举。
“阿紫，下车。”我回头道。马车里坐着一个穿红裙的小姑娘，我为她取名，唤作千紫。
千紫原名月落，是狐族的九公主，正是豆蔻年华时，个头却稍矮，只及我的肩头，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少有的美人胚子，尤其一对黑盼明的眸子，极其清澈灵动，好似山林中的两潭透明的净泉，能一眼看见水底的阳光与鱼影，天地精华将其涵养，日月星辰比之失色;又好像刚出生的婴儿的眼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不知千紫如何料定我会路过那条街，会给她一串冰糖葫芦，会让她跟着我，会让她唤我阿姐……
也许，孩子的自觉总是那么准确的吧。尤其是拥有这样纯净黑眸的女孩。
“阿姐，你要去做琴师？”千紫抬起脸，问我道。
“不，我去做舞姬。”我浅笑着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背过身下了车，又转身向车上的她伸手，“你不想看阿姐画个美美的妆，去很华丽的宫殿，跳个漂亮的舞吗？那是阿姐的梦啊。”
“阿姐也想去宫里吗？”她清亮的眸子此刻确又好似有些黯淡。
“阿姐只想靠自己吃饭”我不多作解释，转移话题道，“阿紫，下车吧。”
“不，”她第一次拒绝我的话，却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阿姐，你别去嘛。不要去宫里跳舞好吗？阿姐——”
“阿紫，别闹，下车。”我愣了一下，不知她作为一个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公主却为何这般讨厌皇宫，但箭在弦上，不能功亏一篑，我只能敛起笑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阿姐——”她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当她是闹脾气，转身对车夫道：“老人家我这儿有些银两，麻烦你再走一趟，将阿紫送回去吧……”
没带车夫答话，千紫就果断跳下车，向我扑来：“不！阿姐，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我张开双臂抱住她，这臭丫头却故意把全身的力气用在压我了，压得我身子歪了一下差点摔倒，好在及时稳住。我把她推起来，无奈道：“阿紫听话好吗？再不排队就要到响午了……好了好了，阿姐答应你，不去皇宫还不行吗？”
“阿姐你说真的？！”她好像很高兴，拉住我的手道，“阿姐真的不去皇宫？”
看我郑重地点头，他马上兴奋地拉住我的手：“那阿姐赶紧去应选吧，再不排队就到响午了，那太阳，可毒辣了，晒得我一刻都不想多待……”急得好像去应选的人是她似的。
我无奈一笑，正要随她去，微草坊门口的嬷嬷忽然一眼瞧见了我，目光便定在我身上不动了。
嬷嬷唤我道：“马车旁那位穿蓝衣的姑娘，您是来应选的吗？”
我和千紫同时顿住脚步，互视一眼，都表示疑惑不解。舞坊嬷嬷应是第一次见我，为何却在众位佳人中偏偏只唤我呢？
我回头嫣然一笑试探道：“是。”
姑娘不必排队了，先随我进来吧。”嬷嬷看见我的笑容，果然有些惊喜，便唤我进去了。
“阿姐你认识那个嬷嬷？”千紫问道。
“不认识。”我微微摇头道。周遭那些排队等候的年轻姑娘们都纷纷把目光投向我，与羡慕，有嫉妒，有疑惑，有鄙夷……但最终掩不了最初的那一抹惊艳。
“那她叫你进去做什么？难道她要你直接进去应选？”千紫不解道。
“不然呃？”我一直相信我的魅力。面对阿紫迷惑的样子，我开解道：“阿紫，若我站在人群中，你能一眼认出我么？”
“能。”她信誓旦旦地仰起脸，肯定道。
“为何？”
“因为……阿姐你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啊，像……仙子一样，跟凡人不同，一眼就能将你认出。”她笑嘻嘻道，还不忘趁机往我脸上揩了一把油。
我拍开她的咸猪手，浅笑着问道：“那阿姐比这群女子怎样？”
她正经道：“天壤之别，没法比好吗？”
“你一个臭丫头都能将我一眼认出，她作为一个舞坊嬷嬷，怎会不能？”我反问道。
千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而又像鸟雀一般赖上我的手臂，笑眯眯小声道：“那阿姐以后会嫁给一个像阿姐一样能一眼从人群中被人认出来的美男子？”
这丫头！
“滚开！”我小声笑骂道，“别闹，嬷嬷都等急了，我先去应选，待我回来再收拾你！”
千紫做了个鬼脸，却笑着跑着先比我随嬷嬷进去舞坊。
我无奈一笑。却蓦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越来越像个阿姐了。对她纵容，和只为她展开的笑颜也似乎越来越多。曾经那个清冷淡雅喜怒不形于色的仙子，怎么了？
像个阿姐，就是像个人了，对吗？
但，这是万万不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