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拔出匕首刺进自己咽喉的最后一刻,只是想要告诉那个人,那个火锅真的很难吃。
作为交换条件,齐铭答应吴灰永远不会让小楼知道,她最初接近小楼的动机带有这样的瑕疵。或许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取代夏然在小楼心目中的地位,但至少要他记得,她是为他而死的。
“吴灰是吴宁的女儿没错,可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整个计划根本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小楼愤怒地质问着齐铭。
“她就算知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吴宁不是坏人,吴灰更不是,她会做出这种选择,完全是为了你。”齐铭把背包重新背上,做了个“走”的手势,“你欠下的孽债这辈子都换不清,别再辜负一个女孩最后的好意了。”
小楼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背包带,算是默认。
两人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洞穴异常开阔,而前面的纵深中隐约漏进了自然光。齐铭十分确定那不是岩石磷光,他的户外探险只是总是比小楼丰富。越来越多的动物尸骸出现在路的尽头,这是一个好征兆,看来出口应该不远了。
这时小楼突然情绪发作,那种偏执,或者说心理阴影,突然被眼前的骸骨勾出来,遮住了视线。
“如果为了自己求生而致他人于死地,我们和那些贩卖毒品求财求势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小楼冷笑了一声,“更何况,难道你齐铭就真的洁身自好了吗?”
10.绝色的伤口
“你知道发现柜子的那个早晨,我为什么迟到吗?”小楼生硬地问。
齐铭见小楼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说:“你是说案子最开始的那天早晨?”
小楼瞟了他一眼,似乎肯定了他的说法:“因为一个女人在前一天晚上差点把我榨干了。”
这些幕后组织在芜县周边的势力非常庞大,一如吴灰所说,为了研制和生产化学毒品,他们利用宗教诈骗的方法笼络了附近几乎所有的化学和生物学博士,当然也包括那个自称能让鸡胸脯上长出牛小排的武则天。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齐卫这方势力显然不会因为他的突然死亡而瓦解,但是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吴宁这一次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也没有尾随而来呢?所以我想,一定有什么是一直被我忽略的。”小楼说,“齐卫代表的是中国政府中某些为私欲而滥用职权的人,换句话说,他的继承者不但应该拥有一定行政级别,而且还是值得他信任的人。那个人其实来了,而且现在就站在我眼前!”
说到这里,小楼扬了扬眉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吴灰用手表微型摄像头拍下来的东西,那张micro SD卡现在就在你身上!”
那会儿小楼将女博士赶出家门,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在她包里留了一瓶香水。小楼不用香水,但是夏然喜欢,从她出国的那一天起,小楼每个月都会买一瓶不同的香水等她回来。日积月累,小楼开始变得对气味非常敏感,当他在齐铭身上闻到同样的香水味时,就产生了怀疑。因为给女博士的那一瓶是殷副的女儿送过来的,她刚学调香水,手艺不好,也没有办法调出相同味道的香水。
当然这可能是巧合,说是齐铭正在与女博士恋爱也情有可原,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小楼不得不产生其他联想。
弥教已经被证实是不存在的,而之前小楼所遭遇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件也就必定是人为干扰。无论是医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小孩,还是在完全密闭的审讯室里突然不见了的两个嫌疑人,抑或在小楼面前逐渐变得透明,接着蒸发在阳光里的顾南城(周皓),都是表面上怪力乱神,但实际上手法非常简单的障眼法。
医院中消失的小孩,一如小楼最初推断的那样,其实依然留在那间病房里,只不过没有出现在画面中而已。那张特制的床,在中间留了一个向下的凸起,足够承载一个小孩的体积。而他们要做的,只是在录像带结束的时候,将那张床换掉就可以了。没有人会去查事件发生几个小时之后的录像,这是基本常识。
审讯室里的嫌疑人,只不过是有人趁小楼不注意,偷拿了钥匙把门打开了而已。至于周皓在小楼的注视下凭空消失,那是因为一种药,有人在小楼的水里加了迷幻剂,让他产生了幻觉。
这些都是非常低劣幼稚的作案手法,只是当事人深陷其中没有觉察到而已。而唯一有机会做所有这些事情的人,就是齐铭。
齐卫先知先觉探知到了吴宁的计划,同时突然病重,他无力绸缪去破解这张铺天盖地的网,于是让齐铭背负使命参与到事件之中,但故意表现平庸,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猜忌,然后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当时齐铭之所以会在毕业考核中算计小楼,就是因为受到了齐卫的临终嘱托,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必须拿到毕业分配进省里的名额,才有机会参与到事件的核心中来。而那个与小楼传出不雅照的女讲师,也是齐铭事先精心安排。
女讲师也是弥教的信徒,在获得齐铭暗地授意之后,先是在课业上对小楼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然后借着某此酒后失言将编造好的可怜女人故事倾诉给小楼,最终借着醉意大发的寂寞和哀怨,假装无意识地亲吻小楼并让躲在暗处的齐铭当场拍下来。
“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从这里得到的信息带出去,成为各方组织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小楼说完最后一句,瞪着红肿的眼睛等待齐铭的回答。
齐铭自嘲的笑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其实化学毒品又怎么样呢?烟草不是一样让人嗜瘾一样摧毁人的肌体和神经系统吗?为什么烟草是合法的,毒品却是非法的呢?”齐铭说:“因为烟草的利益线更长,换句话说,烟草没有那么快置人于死地,所以生产烟草的商人能够长期获益,而毒品不能,这就是所谓的循环经济吧?”
小楼对齐铭的谬论不感兴趣,他憋了半天,终于问了最后一句:“你就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哪怕是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没有关系吗?”
这句琼瑶式的对白没有等来答案,齐铭就扑了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虽然齐铭的身手更好,但地理环境限制,无法很好地施展拳脚,两个人在石壁间跌跌撞撞,彼此都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但是如果放慢镜头来看,就会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齐铭将地上的动物腿骨操起来,在插进小楼的后腰之前猛地停下来,这个停顿让他脸上挨了一记重拳。而小楼凭借蛮力将齐铭往石壁上推,在对方的后脑撞上岩石尖锐的凸起之前突然收力,换来了小腹上被膝盖重重地顶了一下。
直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彼此瘫坐下来。小楼摸索了一阵,点起最后一支烟草,用力地嘬着。想了一下,又将口中的烟递给旁边坐在岩石上的齐铭。时间在这个刹那倒回到三十年前,那个有月光的土丘下,他们彼此曾经分享过同一支烟草。那时他还叫程建国,而他的名字是齐卫。
“你真的这么爱钱吗?”小楼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即便他心中早有答案。
“我爱的其实是——”
齐铭这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的石洞中,贪婪的美措突然摆动着肢体,扑了出来。
“走!”
小楼听见这声呼喊,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朝出口处跑去,前方的动物尸骸越来越多,小楼踉踉跄跄地踩着森然白骨狂奔。
出口马上就要到了。
但身后的动静似乎没有靠近过来,小楼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转过头去,就看见齐铭还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跟他一起跑过来。
齐铭的嘴朝着小楼大幅张合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听不见声音。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小楼刚迈开步子往回跑,齐铭立刻用实际行动试图阻止他愚蠢的行为。脚下一用力,将一根动物腿骨踢飞起来用嘴咬住,然后头一挥,骨骼尖锐的端口划过他颈部的大动脉,血腔旋即喷薄而出。他的眉毛微微一紧,似乎没有过多痛苦的表情,因为小楼看见他在笑。他灿烂地笑着,仿佛记忆里的模样,一起拿石头砸过邻居家玻璃,戳儿路口朝女生吹口哨然后被人家长追着满大街跑。
那时齐铭总是能把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楼甩出去老远,然后停下来,站在夕阳的背景中撑着膝盖等他。
时空错乱,一切都混沌不堪,记忆中的画面和当下的情景重叠在一起,在黑白与彩色中不断变换,散落在空气中的微尘无限放大。